是那辆,随行的丫鬟,也是再熟悉不过。
是阿娘的车驾。
车壁旁侧的藏蓝绸制帏箔被女子的手缓缓挑起,而匿于其后的那张面容,也清楚地映到了阮幼梨的眼中。
云鬓轻挽,除了那一支样式致的碧玉簪,发间没有任何的缀饰,衬着她素净淡雅的妆容,愈显得她面色白皙,映在明亮刺目的天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
她向车外看去,目光淡淡地从这街市扫过,眼见得就要与阮幼梨相对视。
可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刻,阮幼梨却是猛然侧首,拿起了身前小摊上的一本书卷,悄然掩了面容,隔开了她的视线。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道的颠簸声响渐渐接近,又渐渐远去,也让她的心潮起伏后,又归于平静。
她这样瞒着阿耶和阿娘,就真的对他们好么?
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恸,日渐憔悴,就真的是为他们好?
阮幼梨缓缓撤下眼前书卷,顺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望去。
刹那间,她的眼中涩涩,似有泪意盈于睫。
“小娘子,你怎么了?”再次见到阮幼梨的出神之态,绮云忧心不已,总怕她是出了什么事。
阮幼梨再次被绮云拉回了神思。
她侧眸看她,以书卷掩唇,弯眸笑了笑:“无碍。”
但绮云却又被她竖起的书卷吸引了目光,紧盯着那卷面,断断续续地念出了声:“书中……自有……金、金龟婿?”
落下最后一个字时,绮云猛然抬首,与她相对视。
阮幼梨不由得在她的惊异眼神中愣了。
“这位小娘子可真是有眼光!”摊主在此刻插话,说得激越,“小娘子有所不知,这是城内的一位贵夫人在嫁得意中人后所写,书中种种,全是那位夫人的追婿心得。我见小娘子正值韶龄,想必也是有心上人的罢!若是有心上人,那就该买定这本书了!小店包你看完这本书后,能嫁得如意郎君!”
他滔滔不绝说的这么一大串,渐渐地和几年前她初次到此,听到的那些话重合到了一起。
大齐民风开放,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淑女求君子,亦无不可。
彼时的阮幼梨心悦傅行勋已久,得知这本书的来历后,捧着书卷羞红了脸。
但是此刻,阮幼梨手中拿着这本书,只觉烫手。
傅行勋……可是她的阿兄啊。
先前是不知者无罪,但是现在!
阮幼梨将手中书卷视作了烫手山芋,忙扔回了小摊上。
她的动作利落,面上羞窘得红霞遍染。
摊主见她这般模样,只当她身为女儿家,羞赧了。
女人么,总是口是心非的,越想要就越是抗拒。
所以摊主嘿嘿笑了两声,就拿起了她扔开的那本书,塞到了旁侧绮云的手中。
“替你家小娘子拿着罢!你家娘子定是极其需求的!”
绮云拒也不是接也不是,可那摊主着实热情,她忸怩了半晌,还是扭不过地接住了。
“这才对嘛!你信我,回去定会受赏的!”摊主拍着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地担保。
一旁的阮幼梨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种种,无语凝噎。
绮云见她沉默,只当她是默许了,深深吸了口气,重重颔首:“好!”
话音落下,便利落地掏出了碎银,与那摊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捧着那书卷,绮云兴致冲冲地跑到了阮幼梨的身前,眨巴眼睛看她,活像讨赏求顺毛的邻家大黄。
大黄……是一条狗。
“小娘子你可欢喜?”绮云期待地问。
阮幼梨向来怜香惜玉,只得违背了心意,点点头:“可、可欢喜了呢。”
绮云闻言,心中开怀,险些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手舞足蹈起来。
阮幼梨又在这东市闲逛了许久,才缓去了心中愁闷,准备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