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时间够做什么呢,可能勉强让一个婴儿长大,同时也足够让最伟大的将领从辉煌走向末路,或者让一个计划获得完善,虽然对源重光来说,他根本不需要什么计划,只要一路杀进去就好了,但是偶尔闲得慌的时候,还是可以想想的嘛。
本能寺的大火映红了整个天空,把黑夜带向了红莲盛放的黎明,源重光披着羽织踏过灼热滚烫的地板,径直往内室走去,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被重重屋宇隔绝,效忠三郎的士兵拼命往里面冲,却被沿途武士斩落,鲜红的血流下了台阶,一路向外蔓延。
寥寥的反抗很快被肃清,源重光恍惚好像听见了森兰丸声嘶力竭的哭喊,最后突兀的消失在火焰的噼剥声里。
明智光秀的背叛来的猝不及防,就像是从前的浅井长政一样,世上总是有那么多理由,让原本志同道合的好友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
室内的温度也开始升高,外屋已经烧的不能进人了,源重光进来也是颇了一番功夫,要不是付丧神的机动高,想从楼顶翻进来还真是不容易。
幛子门被轻轻拉开,跪坐在桌前的男人听见了响动,没有回头。
这个早年还带着天真气,会说一些任性话的青年,已经完全蜕变成一个杀伐决断,心机深沉的大名了,近几年更是很少见到他说不符合身份的话了。
“哦,是小天啊。”
他没有回头,却还是这么说了,语气里全是漫不经心的笃定,处处透露着对于自己的判断的强大自信。
源重光走进去,拉好幛子门:“你想离开吗?”
三郎想了想,放松了身体,脸上难得有了点早年的笑容:“诶,当然想啦,能活的话,为什么要死啊。”他沉默一会儿,“我只是不太明白,小光为什么要背叛我呢……明明我们以前的关系这么好,他也说过放弃一切来侍奉我……”
那又为什么在他即将成功的前夕,想要夺回织田信长的一切?
“其实他想要的话,也没什么不对的,只要说一声就好了,打天下也是很累的好不好,我巴不得都扔给他……”
源重光坐在一边,听着这个男人的抱怨。
“但是,就算我很努力的开解自己了,我还是怎么都不能忍受背叛。”他话锋一转,语气里满是残忍的冷酷,在那个絮絮叨叨的天真皮囊下面撕扯出了属于战国大名的决绝,“他要,就应该站到我面前来,让我给他。这样卑劣的背叛,我无论如何都不接受!”
源重光再次问:“那么,你要跟我走吗?”
三郎顿了顿,有点无奈地看向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岁月好像格外偏宠这个男人,时光在他身上凝固,留下令他也为之叹息的巅峰美丽。
他出乎意料地拒绝了这个充满诱惑的邀请:“不了。”
“我可是织田信长,就算是背叛,我也能承受。临阵脱逃这样的事情,实在不适合我干啊。”
源重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地站起来准备离去,走到幛子门前,还听见那个男人兴致高昂的唱起了歌。
“人生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幛子门缓缓打开,门外站着一群静默的付丧神,源重光抬眼看看他们,回身轻轻合上门。
门内的声音还在继续:“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火焰卷上了室内的地板,三日月上前,与源重光并肩站着,一起看着火舌舔舐上幛子门。
不知道哪一刻,歌声突然就断了,再也没有响起来。
源重光望着那扇门,忽然想到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三郎时的尴尬场景,又想到站在庭院门口手足无措的明智光秀。
处世手段,观念,身份,态度,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能瓦解最坚定的感情,最执着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