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避开那婢女的手,忙道不必劳烦,但她话语甫出,除了貘娘,屋内的所有女婢皆匍匐在地,直呼恕罪。
林霏攥起手心,仅有的一丝瞌睡都教眼前的场景彻底驱散。
一旁,貘娘面无表情地瞄了眼那捧着云头锦履的婢女,冷淡道:“姑娘还要沐浴,无需穿鞋。”
那婢女将头垂得更低。林霏隐隐明白过来,倘若她拒绝旁人的伺候,那对这些婢女而言,相当于是责怪她们伺候不周。
思及此,林霏压下纷乱的情绪,端正地启声道:“起来罢。”
话音一落,婢女们这才慢慢立起身。
屋内放有浴桶,婢女将屏风立起后,稳当地提来热水注入桶中。林霏身上的衣物被除尽,踩着墩踏入撒了药渣的热汤中。
貘娘趁林霏未留意,不动声色地将林霏藏在道袍中的桃木簪起。
任人将前胸后背搓弄一番,林霏出浴后,貘娘亲自拿来底衫替林霏穿上,随后又有婢女捧来各色衣裙。
貘娘边轻柔地为林霏擦拭湿漉漉的发,边问道:“姑娘,可有中意的?”
从前还在晏源之时,林霏虽是梳着女髻,但和师娘杨桃夭一样,常年披着鹤氅;入世后,她又一直以男儿身示人,现如今见了光鲜的锦罗玉衣,她一时不知如何选择,只凭着以往的喜好,随意点了件月白色折枝海棠纹褙子,和素色百花曳地裙。
接着便是着靴,这次貘娘亲自替林霏套上罗袜,随后拿来丝履要为她穿上,林霏缩了缩脚,见貘娘抬头看着她,迟疑片刻,终是放弃抵抗。
注意到貘娘拿着的是另一双攒珠绣鞋,林霏心下一紧,抬头逡巡一周,再不见方才为她穿鞋的婢女。
“还是穿方才那双罢,我挺喜欢的。”
听罢林霏所言,貘娘顿了顿,随后唤人去将那双云头锦履拿来。
穿戴整齐,貘娘领着林霏坐于镜台前,婢女打开香奁,供林霏挑选各类首饰。
林霏从未接触过女儿家用来梳妆打扮的饰品,除了簪以外,根本认不得钗、头面等物什的用处,更别说额黄、花钿、斜红、妆靥之类。
她朝那婢女莞尔一笑,启声道:“我不太懂这些,听你的罢。”
待梳妆毕,天已大亮。
貘娘对着林霏左右端详一二,眉眼漾出笑意,将盘螭铜手炉塞进林霏怀中,随后引她出了屋子,前往堂庐用早膳。
谢桓一早便起了身,已坐在堂屋等了林霏好一晌。
开门声起,他微抬凤眸,入目的先是一只红底八笏头履,谢桓盘玩小叶紫檀的手顿住。他抬首向上看,掠过约素腰,趟过削成肩,延颈秀项,一身素色却灼若芙蕖出渌波的佳人,娉婷立于厅中。
铅华弗御,芳泽无加。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谢桓愣住,待回过神,发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站起了身。
林霏敛步,沉静地与谢桓灼灼的目光对视。厅中其余人皆低着头屏息凝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呼吸重了,会打破二人沉寂下的暗流涌动。
与林霏的盛妆不同,谢桓今日所着较为家常,即便如此,亦是一袭深色锦缎。一白一黑的两人,端得是檀郎谢女,自上而下,无一不配。
谢桓上前,牵着林霏入座,又启唇念了句“饔”,侍女们便将甑尔糕一品、羊肚片一品、折尖一品、脍糟鸡一品等等,此外还备有各类蔬果,不下二十样,一一摆在案上。
今早谢桓并未让侍者退下,林霏落座后,又是一番缛礼,才得以拾起筷箸进食。
案头满是馔玉,她不欲浪,先是用公筷挨个夹来尝了口,接着挑较为喜欢的吃剩二分之一,再依次按口味往下。
不多时,半数有余的满案馔玉都进了林霏的肚子。
谢桓几乎未动箸,而是看着林霏埋头进食。
用过早膳,侍者将剩菜残羹走,主位上的人未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