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龄听了她这蛮不讲理的抱怨,心里的怒火腾腾暴涨。
他若真做到公正严明,她如今又怎会安然无恙地在这里力十足地骂他?他明明做的是庇护她的勾当,可她不但不领情,反而指责他怨恨他。
这一个多月来,他殚心竭虑地研究她的案子,尽心机地为她开罪,他教她编谎话,他帮她做伪证,他审讯时的故意偏颇和有失公允,他做的这些根本就违背他为官的原则,因此这段时间里他的灵魂一直都在遭受着拷问。
为了救她,他心甘情愿地付出,不顾原则地造假,但谁又能理解他违背士人操守的痛苦?
她心里只有死去的秦永,对他没有感恩,没有体谅,没有理解,更没有信任。
怒极的王延龄很想一甩袖子一走了之,任由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自生自灭。可是,来一趟女牢不容易,万一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不服判,明日翻供要求重审,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更为严重的是他造假涉及的人证都要受到牵连,就连所有参与这个案子的陪审、录供、检法、决判等官员包括他在内都要受到严惩。他倒无所谓,即使被罢官,也照样地位显赫,荣华富贵一样不少,可是手下的那些官员若因此被职降职,他们的仕途、家里的生计可能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不能跟个女子置气,他强忍下火气,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看着她。
等她发泄够了,再没有眼泪可流时,王延龄方耐心地向她解释说:“你一个女人家,根本就不了解司法,本朝的官员是有特权的,并非像前朝那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是‘官员与庶民同罪不同罚’。律法规定‘在官犯罪,去官勿论。有犯则解役归农,幸重罪。’意思是说官员犯重罪,若去了官,就能除重罪。普通百姓若犯了陈世美的那些罪,当然是死刑,但陈世美既是皇亲国戚又是朝廷命官,把他去官之后,死罪变为流刑。所以,不论你告到哪里,流刑都是制裁陈世美的最重的刑罚。”
见她还是怔怔地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王延龄心里着急,也不知她是否听进去了他的解释没有。
他为人一向倨傲,有时候就连圣上都愿意惯着他,他这半生除了对圣上和爹娘外,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服过软,可恨他命里偏偏遇上了艾怜。
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征服得了世界,征服不了一个女人那颗如海底针般的深不可测、不可理喻的心。
最终王延龄仰天长叹甘拜下风,放下身段先服软了,打算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她接受事实。
他走到艾怜面前,弯下腰把她抱到了床上去,感觉到她的两手很是冰冷,便用被子把她裹紧,拥进了自己的怀里给她暖着身体。
他把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好言好语地劝慰着:“陈世美推行革新得罪了太多的人,想他死的大有人在。他要先承受二十脊杖,然后带着棒伤上路。天高皇帝远,只要一出京城,失去了皇极庇护,他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实际上他很难活着走到潮州。就算他命大到了潮州,那里气候湿热,瘴气严重,环境恶劣,夷人野蛮不开化,他一个体弱的读书人也很难存活下来。流刑五年,他有才华又是皇家女婿,为防范他回来重提革新,有些人一定不会让他活着回来。所以,他必死无疑!”
艾怜这才回神,抬头看他,怀疑地问:“真的吗?”
王延龄肯定地点点头,进一步诱导:“你想想,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让他痛快的死掉,还是慢慢地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当然是慢慢地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见艾怜的神情松动了,眼神有狠戾的凶光闪过,王延龄趁热打铁地继续劝说:“接受这个判决才是最明智的做法,除非你念着夫妻之情,舍不得他遭罪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