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楼到七楼多长时间?
三十秒。
六年。
三十秒。
六年……
他瘦了。
曾经北方人的高大健硕体格因为肌肉的缩减,瘦骨嶙峋;筷子一样的双臂摆放在身侧白色的被褥上,连手掌都那么突兀,只剩皮包着粗粗的指骨,瞿嘉怀疑如果自己去握住他的手,感觉上握的差不多应该是一具白骨吧。
“瞿定北。”哪怕他变得再也不像他自己,瞿嘉还是认得出,她声音很轻。
“你来了。”瞿定北笑了,奇怪得很,哪怕是个人都看出这人灵魂是多么空洞,但他那双黝黑的眼睛,在看向自己妹妹时,温柔与儿时无异。
“来了。”瞿嘉看着他。
“吓着了?嘉儿。”他也看着她。
瞿嘉眼泪滑下来。
有些称呼真的很奇怪,很有特定意义,比如陈皖南,他从来不叫她第二个名字,只是瞿嘉瞿嘉,连名带姓,每一声都是一声的分量。如果人海喧闹中,他只要叫了她名字,瞿嘉相信自己会用目光第一时间去寻他。
而父母在家在,她早是个没家的人。
谢谢瞿定北。
你活着。
“嘉儿。”瞿定北温柔唤她。
她走到床边坐下,在他左手边,被子底下,是条空荡荡的腿。虽然它不存在了,但还是腿。
瞿嘉能感觉他断肢处的炽动,生命力比完好的部分更叫她触目惊心。
“怕吗?”瞿定北不好意思的苦笑。
“活着真好。”她却不在意。
瞿定北没说话。
“只要你活着,哪怕是植物人,我也心安理得。”她眼泪早平息,声音很淡,表情也是淡如一张白纸,说着残忍的话。
“是吗?”他嘴角笑意更苦,“可那是活着吗?”
“对我而言是活着。你不知道吗?”
瞿定北又沉默了。
他上半身靠在枕头上,宽肩膀只剩骨架,罩着空荡的病号服。房间里很安静,一枚警用摄像头在墙壁闪着红点。
“为什么不回家?”她心里怎么能不介意,“爸爸葬礼时你在哪?我到处找你时你在哪?”
“你带警方问我的?”他竟这样说。
“我带我自己问。”瞿嘉一瞬不瞬盯着他。
瞿定北又把视线偏过去,他盯着窗户外的万家灯火,一眼望不到这个城市的头。
“我只有十五分钟。”瞿嘉无奈的苦笑,闹到这个地步,六年再相见,被限时。
“那你陪陪我。”十五分钟后就出去。他不奢求什么,见一面就好了。
“瞿定北,我前一段时间碰到一个案子,嫌疑人你大概听说过,当年和我们家做过生意,曾鹏。”瞿嘉淡然的声音,不管不顾他突然紧握床单的手,反而失笑,就这定力,拿什么和她逞强,她不信,经过如此苦难的六年,瞿定北在见她面后不会贪恋亲情的温暖,“他原本有个很美满的婚姻,妻子漂亮大方,虽然是家族联姻,一开始没有深感情,但我想,曾鹏在杀掉那个记者前的心理活动,不止因为前女友被那人害过,也因为那人在五年后再次跟上他现任的妻子。他做好一切打算,自杀式内爆,曾家大厦倾倒,却把妻子安排的好好的,自己去坐牢了。”
“那不是很好吗。”瞿定北努力挤出笑容。
“是。”瞿嘉顺着他话,“在你们这种人心中,害已可以,不害人,牺牲小我换大我,清高,正义,无畏,可笑。”
瞿定北失声而笑,听到最后两个字。
“他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