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想听也得听,不想听也得听,总不能学小孩子捂耳朵蒙脑袋吧?
钱宁抱起右膝,在咯吱乱响的木椅上调了一下坐姿,“您还不知道吧,我自小无父无母,是个流落街头的小叫花,后来被我干爹留,才算有了口饱饭吃。再后来,干爹没了,前些年我娶过媳妇,纳过妾,没过两年,她们也全都得病没了。有人说我命硬,我想大概真是,我就是活该一根光杆的命,要不怎么身边一个亲人都留不下来呢?
因为自小就没亲人,我就特别羡慕人家有亲人的。人家那种一大家子人口的,吵架有人帮你吵,打架有人帮你打,那种甭管你有理没理,都情愿护着你的亲人,我做梦都盼着自己也能有那么一两个。”
朱台涟“嗤”地一声冷笑:“你对我说这些没有用,我那些亲人既不会帮我吵架,也不会帮我打架,他们只关心自己如何过得舒坦。这样的亲人你也羡慕的话,就尽管羡慕你的,不必说给我听了。”
“可是您那位二妹妹不是啊。”钱宁慢条斯理说出的一句话,立刻令朱台涟哑口无言。
好像在此之前,他还从没将“二妹妹”跟“家人”、“亲人”这两个词合并到过一起,那后两个词,是专用来统称他所讨厌的那些人的,跟二妹妹没关系。
朱台涟心头隐然震动。真去细想,这些日子自己对菁菁的着意关照,好像早已不再止于对旧日过失的弥补,对她的感情,也不再仅止于愧疚之心。
什么弥补过失、愧疚之心,都只是个基础,是一扇门,让他把这个妹妹很自然地接纳了进来。等到见多了她的正直善良与娇俏可人,他早已不知不觉就把那扇门给忘了。
为何见到她受了郑侧妃的欺负,自己下意识便想冲过去替她出气?为何一听见她在城下嘶声叫喊,就再也狠不下心将妹夫扔下城头?
人非草木,或许“亲情”二字也不是那么飘忽难解。或许世上也能有个人,会帮自己吵架打架,不论有理没理,都要护着自己,也值得自己等同相待。
她方才说的没错,这确实不是银子的事儿。
她那看似愚蠢没道理的执念其实很好索解,倘若将他们两人对调,让他看见她要去为什么事送死,他也会不管那件事有多大的意义,有多值得做,都要拼命拦着她!
有时外人说的话反而更易被听进心里去,钱宁简单的一番话,竟然就叫朱台涟悟了。
“一想到家里有个人在惦记你,不为自己、为了他,你也得平平安安的,这种心思您是不是从没有过?”钱宁慢悠悠地道,“这种为了保你活命,连自己性命都舍得豁出去的亲人,您还想要多少?一辈子能有一个还不够?”
是啊,原来真没想到,这样的亲人,他还真能有一个。朱台涟有些失神,自语般地感叹:“我这傻妹子,其实对谁都一样。纵是毫无血缘,人家待她亲厚着些儿,她也感激涕零,恨不得以命相报。”
“真的呀?”钱宁似乎十分欣喜,还将两手搓了搓,“如此说来,只需我对他们小两口好着些儿,她也定会感激。将来我就认她做个干妹子,也不求她待我能像待你这个亲哥哥一般模样,只需有待你一半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番话说得坦荡磊落,没有半点龌龊意思流露,可朱台涟还是听着十分刺耳,忍不住呛了一句:“美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