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他已来过一次,那时候白琚刚刚祭祖回返,这许多日不相见,他理清了心思,下定了决心,想来认真说给他听。那次也是傍晚时分,甫踏进正门,就见府内挂起了许多鲜红的灯笼,四五个丫鬟捧了叠着红绸的托盘,向他施了礼,匆匆往里走。他叫住了一个询问,那姑娘只道今日邀集了亲戚族老,开了大宴席。正说着,又有数个小厮抬了牲礼果品走过,红绫扎的花团一颤一颤,刺着他的眼睛。
那时只觉得被人劈头浇了盆雪水,肺腑都冻住了,也不记得来这里作甚,浑浑噩噩又原路返回去。一路上,只想着这些年他似是从来没说过表露心迹的只言片语,一直是自己不住纠缠,就连床笫之事,竟然,也几乎都是自己连哄带骗贴上去的。想到这里不禁有些了然,这种生拉硬拽的纠缠难不成还能扯上一辈子?年轻时放纵恣意也就罢了,如今已是而立之年,还有多少年能够荒唐?
在家中独自呆了几日,生平头一次花了时日来想前尘后事,这才发现,想得起的桩桩件件都离不了他。于是,今日再来一回,只是见他一面,将原本要讲的话讲给他。即使今后桥归桥、路归路,也算没了恨憾。
正想着,已到了书房前面。窗户里有昏黄的灯影,距了十几步,屋里隐约飘来白琚的说话声,还是和从前一样,端肃泠然。他说话时常常微抬着下颌,半阖了眼帘看人,带着些倨傲的神色。可是此时,声音里却又带了些别样的和悦。
陆含章猛然住了脚步,生生止在了阶前。隔着窗纸,瞧着这一团暖光,听着低低絮语,心中突然又有了犹豫,不敢去叩门了。
漫天的雪花还在不住飘下来,沾着身即刻融了,冰凉地沿着脖颈往下淌,手就有些颤。
白琚说得有些口干了,起身倒了杯茶。看着茶水冒着袅袅白气流进杯子里,心绪忽然有了些莫名的异样。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鬼使神差地走到门口,一把推开了门。
白雪飘飞,寒风刺骨。那个人丧了魂魄一样立在庭下,肩上积了层冰雪,呆呆地看着这边。白琚大怒,几步下了台阶,急急走过去,当胸就是一拳:“你是泥胎么!不知寒热!!”
陆含章踉跄退了一步,挨了打骂,却好似突然活过来了,觉出不是在做梦。正出神间,已被白琚拽住了衣领要往屋里拖。他骤然出手抓住那条手臂,不让他前行。白琚停了脚步回头看他,转身抬手将他抱住,叹气道:“怎么了,不冷么?”温热柔软的躯体贴上凉透了的胸膛,陆含章觉得心口那点火星忽又燃了起来,于是将他死死回抱住。风雪迷了眼睛,有水顺着面颊缓缓流下来。
白琚没放手,也由他抱住。过了一晌,陆含章嘶哑了嗓子问:“你到时候成亲……我能来么?”后几个字有些抖。白琚疑惑地看他,然后扑哧笑出声来。陆含章顿时浑身都僵了。
正要解释,却听身后一个细嫩的声音叫道:“爹爹,你为甚么不进来……”门板后扒着个四五岁的孩童,只露出一个脑袋。
白琚回头笑道:“马上就进。”又看着彻底傻掉的陆含章,一字一句道:“我没定亲。前日拜了天地祖先,过继了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