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芳草遍如茵。
旨酒,旨酒,未饮心已先醇。
载驰,载驰。
何日言旋轩辚?能酌几多巡。
千巡有尽,
寸衷难泯。
……
出城的前一晚,潘濯回了府,将铁券还回去。潘素问坐在书房里,接了铁券,随手搁在桌上,只看着跪在身前的儿子不语。
半晌道:“你可知道你这名字何来?”
潘濯道:“父亲明示。”
潘素问沉了声音,“这是双栖留给你的,她望你洗净尘埃,寄身山水足矣。什么仕途名利,什么家国天下,都涤去了罢。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吾儿,何苦拼个死活?”
潘濯磕头道:“儿子有负二老寄托。”潘素问摇头起身,跨出门去,“濯儿,你如今孤注一掷,我拦不住你。哪天,若是真到了绝地,回来罢,累世簪缨的功勋可以舍,却不能舍了吾儿。”
潘濯回过神来,眼前已经远远看得见城门了,于仲仪转头道:“潘兄,白大人近旁的那位,下官看着颇眼熟,只叫不出名来。”潘濯笑道:“那位是刑部主事陆含章,与我同科的。”又听于郎中道:“这却是听过,才受了圣上的封赏罢,与潘兄一般的青年才俊。那两位大人怎的不在城门相送?”
前面景昭道:“若在城门送,于大人岂不是听不到这《阳关》了。”于仲仪笑道:“如此一来,下官算是借了殿下与潘兄的光,白听了一曲。”
城门下列着许多人,队前的将官开始勒缰下马。
景熙向前迎了一步,似笑非笑举杯道:“二弟,为兄替父皇送你来了。”景昭端了一旁呈上的玉卮,面向禁宫道:“父皇恩重,儿臣替将士们谢过。”又向景熙道:“皇兄厚意,为弟先干为敬。”语毕一饮而尽。
景熙道:“二弟此去,定然旗开得胜,”朝一旁看了眼,“何况又有潘濯和于大人两位国之栋梁相助。”
潘濯笑道:“泰王过奖,能为朝廷鞠躬效力,乃是我等臣子之福。”景熙刹时面如寒霜。于仲仪不明所以,也随道:“泰王殿下放心,我等定然尽心尽力,不负陛下重托。”
景熙身后的朝中诸人这才纷纷上前,一阵寒暄,此时才有了些许送别的意思。
将行时,周未忽地握住潘濯的手腕,看着他道:“……我不便多言,京中的事自会尽力,子渊保重。”潘濯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笑道:“渐黎也要多保重才是,朝中事多,老师年纪也大了。”两人静默了一息,余光忽看见一人,“子澶!”
潘泱一直不远不进地看着,此时只得上前。潘濯迎上几步,攥住他手,轻道:“大哥一直未能尽长兄之职,对不住二弟,以后莫再孩子脾气;此一去,更不知何时能再与爹娘尽孝,此时……便要托与子澶了。”说罢松了手俯身一揖。潘泱听见爹娘二字,脸色顿时寒下来,却终是点头道:“嗯。”
将官们陆续归队,潘濯顿了顿,转身上马。握住缰绳再看去,众人已在行礼告别,又抬手一礼,凝目潘泱道:“二弟,保重。”潘濯嘴唇动了动,还是开了口道:“……大哥保重!”潘濯笑着点头,又朝周未摆摆手,驱马前行,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