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母头一回到儿子住的地方,但她也没什么心思感叹什么,把包放到茶几上,坐到沙发抱臂看人,势必要周鹤青好看。
周鹤青给母亲倒了杯水,母亲冷哼一声没有接,他便将水杯摆到茶几上,然后双膝一曲跪到地上。
周母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脸色难看起来:“你给我起来!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妈!”周鹤青低着头,垂在身边的两手紧握着,他抬起头来,掷地有声:“我喜欢他。”
周母被他坦荡荡的样子气得发抖:“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合着你都是骗我的?”
周鹤青摇头:“没有,我和他真分了,但是我过不去。妈,我只要一想到他就觉得心口处被刀剜似的疼,比要了我的命还难受。”那段日子,他吃不下睡不着,硬生生瘦了一大圈,高个的骨架外面只裹了一层皮,脸色惨白的样子说像是孤魂野鬼也不是不行,这些周母都看在眼里。可是她总觉得这只是一时的,一阵子的,人嘛,谁离了谁不能活,硬着心肠憋一段日子不也就过去了?她当初周父去世的时候,不也是这么扛过来的?
周鹤青说的情真意切,可偏偏落到周母耳朵里却觉得耻辱难堪,她再也听不下去,站起来扬手扇了周鹤青一巴掌。手腕上的银镯子上刻着繁杂的花纹,粗粝得很,他妈在家里做惯了劳务活,手劲大得很,脸被扇到一边还不够,面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是被银镯子刮破了一道口子,平白叫英俊面庞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没多久就肿了起来,连带着嘴皮子也扯破,零星流出来几滴血珠。
可周鹤青像是不在意似的,他调整好姿势,继续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周母有些愣神,自打鹤青上了小学,她就再也没有打过他,哪怕是鹤青小时候摔碎了他爸送给她的裴翠手镯,她也没冲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儿子长大了,不听话了,哪怕是不管不顾叛逆一点,也比现在这样低眉顺耳逆来顺受的样子强。
她心疼。
“所以呢?”她问:“你这是要逼死你妈?”
周鹤青伏下来,给他妈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妈,我没想逼您,但是离了他我就活不了了。”他把头贴到地上,不肯起来,哽咽着说:“人活一世,能有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更何况我欠他太多,还不清了。”
74.
无数个夜里,他常在噩梦中惊醒。他梦见他和徐闪亮中间隔着那么宽那么深的一条沟壑,黑黝黝的,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踏进万丈深渊。他不能跑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对岸的徐闪亮渐行渐远,而他只能崩溃大叫。无数次,他呼唤他的名字,却从未得到过回应。有时候醒来,仍长长地沉浸在那样的情绪里,他扛不住,受不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时候,他害怕极了,他怕母亲真的会做出什么傻事,也怕自己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倒不如分开后各自洒脱。可直到真的形同陌路,才发现自己做不到,到底来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铁石心肠。
他跪趴在地上,一直不肯将头抬起,仿若母亲不答应,他就要在这里跪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