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青咬了一口手中的汉堡,偷偷拿余光去瞟,这个样子的徐闪亮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是徐鸣远跟他说过什么了吗?他知道这个时候不管怎样,甚至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都可以去安抚他,令他重新开心,可是……周鹤青看了眼手中的汉堡,出于私心,他却不太愿意这样做。他的生活已经够糟了,他不想……再分担另一个人的糟糕。
“我爸爸他……身体不太好。”闪亮小声说道。他把头低的很低,露出乌黑的发尾和淡色的脖颈,“我想去看看他,你可以陪我去吗?”他这么说的时候,侧过头来,嘴角牵强的扯出一抹笑,令人难以拒绝。
车队缓慢地蠕动着。
周鹤青点点头:“好。”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闪亮又飞快否决了:“不,不了,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吧。”他说完又呆呆望向窗外。
周鹤青心里竟觉着松了一口气,那些安慰的话滚到了嗓子眼,又被他憋了下去,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伯父会没事的。”
闪亮便答:“谢谢。”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学校两人便分道扬镳。徐闪亮重新坐到驾驶座上,拉过安全带系好。周鹤青本已经下车走远,犹豫了会又转回来道:“你一个人没问题吗?要不我送你去?”
闪亮便摇头冲他笑了笑:“没事的,我一个人可以,我去看看就回来,晚上我要吃干煸鸡翅膀啊。”他说完朝周鹤青挥了挥手,将车窗摇上开走了。
32.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并不令人陌生。
步入中年以后,徐父的身体大不如前,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很快,先是从肺开始,后来慢慢扩散到肝,到胰腺,到胃。做过许多次手术,不停地在化疗。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医院花园里散步,等到病情稳定一些,甚至还可以回家小住。
公司的事情慢慢移交给了大儿子打理,大儿子商科出身,业内英典范,小儿子呢,还在上学,念的英文同时辅修好几门外语,尚且年轻,还有些许顽皮。徐父已经很满意了,有时候和病友下棋吹牛,说来说去都是他两个儿子。
有时候病友问:“怎么总是你小儿子来看你,不怎么见你那个大儿子?”
徐父就答:“大儿子忙公司的事,哪有时间管我这个糟老头子,这不,派他弟弟来就行了。”
连带着,把徐闪亮敬的那份孝心也要分徐鸣远一半。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又老了一些,蓝白条纹的病人服穿在身上显得人愈发瘦削,手腕上缠了一圈蓝色的带子,上面写着病人的名字,性别,年龄。手背上青筋凸起,留置针头静静地向身体内部输送养料和药品。窗帘拉得半开,黄昏的光线从远处照射进来,他爸爸就那么孤独的躺在床上。
闪亮站在门口抿着嘴没有说话。
徐父戴着氧气面罩,从门上小窗看见他小儿子,便招招手唤他过去:“你来啦?”
徐闪亮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问他爸爸:“爸,你感觉怎么样?”
徐父答:“还行,死不了。”
父子俩就笑起来,便再无话。
闪亮沉默着,两手撑在椅面上,用手指摩挲嵌在底下的螺丝钉,脚尖轻点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
片刻后,徐父道:“你走吧。”
闪亮脚尖一顿,“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走了。临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去问他爸:“爸,你后悔么?后悔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