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立于玉石之前,整整半晌,一把花白胡子结成了冰块。林昀与常明颔首而陪。临了,萧煜长叹一声:“林昀,你这心计,叫老夫后怕。”
林昀:“此为国事,亦为皇族宗室之事,万望国舅……”话未尽,寒光一闪,萧煜拔剑,直抵林昀那白净脖颈。
常明在旁,不卑不亢:“国舅爷,既然是天降吉兆,下官以为,应当先禀报陛下为妥。”
人欲张扬,瞒不住,萧国舅被逼无奈,进了一次宫。抬头望,百丈汉白玉大道从未如此漫长,七十二玉台阶从未如此遥远。及至御前,他已是气喘吁吁,冷汗淋漓。
十八排烛火后,女帝倚龙椅而坐,发髻上戴着一支火凰华盛。此态,极不合体统,却美艳动人。
萧煜抬起脸,神色复杂,一眼便看穿了女帝眸子里闪动的念头,那是个万劫不复的念头。
萧煜咬咬牙:“陛下已经听闻玉石之事?”云冰笑了笑:“云梦缺君,九界缺后。朕是天子,当知天命。”萧煜颤巍巍跪下:“陛下!国为重!”
云冰将先前丘壑又细细铺排了一遍。借其兵马,扶其为帝,而后,籍其民,臣其国,治庙堂,编地方……
萧煜:“这些都没错。”云冰:“那哪儿错了?”萧煜长叹,伏地而谏:“陛下若真欲与九皇欢好生子,势必要动摇国本!”
殿前,风摇烛火,如有龙息。云冰闭上眼,思量不语。萧煜又谏:“事已至此,社稷为重,老臣还是劝陛下,千万千万不能动摇国本!”
云冰:“你们萧家,平时不是最恨韩大人了么,怎么现在还为他说话?!”分寸尽失,全无帝王之仪态。
见如此,萧煜本血性之人,当堂顶了回去:“老臣犯不着替一个雨花妓子说话,老臣担忧的是九皇窃国。”
听完,云冰一连在紫真殿闷了数日,没有见过外臣,而萧国舅刚回府上,便染风寒,卧床不起了。
月中,西邕王云安闻讯进宫,急着面圣。云冰勉强挤出几丝耐心,陪笑道:“皇叔有何指教?”
云安道:“孰轻孰重,陛下当心中有数。”所说,与国舅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的事已至此,勿动国本。
国本所指,乃皇长子云翎,玄鸟所生,无父。可世人皆知,其背后之势,是影部总旗韩水大人,无疑。
大人听闻此事时,正是腊月十五,府中在包饺子,场面热闹。六间伙房,每间摆一张大圆桌,桌上,白/粉面皮,白菜肉馅,摆得满满当当。
十几双竹筷子,来回窜动,走马唱戏。莫说阿瑞,就连夕雾、秋半等公子小爷,全在伙房做细活,没哪个敢偷懒。
这景象,不是因为府中缺人手,而是因为韩大人亲自卷起袖子,拈了一块面皮,坐镇桌前。
夕雾一边裹馅,一边往门外张望,又避着韩大人。秋半伶俐,笑道:“宫里今年真大方,光是腊货就赐了几十车,还送了个梅园戏班子。”韩水面色温和,一心包着馅儿。
正庭里,戏班子流云水袖,咿咿呀呀,唱江南社戏《临江驿》。人影匆匆来往,一辆又一辆木车被拉进各院,细看,尽皆披着绣花金毯子。
搬完腊货,阿祥叉起腰,笑道:“要不怎么说,韩大人在御前红得发紫呢。”齐林叹了口气:“这阵仗不同以往,怕又是皇上要他办什么事了。”阿祥哪里懂这些,只催齐林赶紧去伙房里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