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后,北台军行至凉州,安营扎寨,州官陆庸请众将城中美宴。齐林回绝:“狄戎不除,舞乐何堪。”陆庸敬服其高义,从其命,遂亲率州府通判于城郊军营陪宴,杀牛羊共五百只,以劳远途劳顿。
宴饮布置得仔细,陆庸特地交代,羔羊不必剖块,要整只烤,如此方显北地风情。芝油要光亮,孜粉要均匀,青葱蒜薹以佐,如此方能提起食欲。北人粗,粗中有细。
齐将军刚吃下一口羊腿,连连称赞道:“陆大人,有心了。”陆庸道:“北境苦寒,也就这些吃食,承蒙诸位将军不弃。”而后谈及军政,凉州从官纷纷敬酒,共忆三年前齐林亲至北境练兵事迹。
陆庸道:“若非齐将军,西陵道至今还霸着军饷,北境哪里还分得到一杯羹。”齐林不提过往,了一口羊汤。晋瑜接过话,问道:“北川军府共八万人马,守城绰绰有余,究竟是有何难处,竟要畏于狄族侵扰?”
陆庸面露难色,低下了头:“朝廷每年都会给凉州划拨专门用来抵御狄戎的军饷。”仆从在一边转动铁架上叉的羊羔,那淅淅沥沥的血水,溅落在木炭上,“呲呲”地冒起白烟。
齐林嚼着羊肉,爽朗笑道:“待齐某剿了狄戎,你们就没钱拿了。”陆庸红了脸:“将军这是什么话,快罚酒一杯。”
齐林端起老酒一饮而尽,直截了当:“齐某常年在外带兵,当然知道这六道三十州各自有各自难处,不会不体谅陆大人的。”当场允诺,以降敌为主,杀伐为辅,留活口,主共营。
陆庸佯作惊宠:“都说齐将军不易通融,这真是给本官天大面子了。”晋瑜笑道:“齐将军这人,讨好皇帝不在行,照应地方兄弟那是相当热情。”
齐林随性一笑:“战时军中不饮酒,今日这就算是最后一顿,陆大人,下不为例。”众人拼酒,喝得稀醉如泥,借酒发挥还拜起把子,称兄道弟。
直到深夜,不约而同醒了酒,陆庸乘马车回州城,齐林与晋瑜等诸将拾“战场”,各自踏月色回营。
齐林望着远处苍山,长舒口气:“凉州陆庸办妥,北境六州再无阻碍,咱这江山真是越来越锦绣了。”
晋瑜瞥了眼中军大帐,怨气十足:“千里迢迢把一个朝廷重臣劫持到此,居然还在大言不惭地谈江山,将军果真自有分寸。”
齐林道:“分寸已失,命尚有一条。”晋瑜揶揄道:“你是真当自己在熬鹰了。”齐林道:“岂敢岂敢,我哪能熬他,他当年上位的手段,够熬我一辈子。”
营帐中,隐约忽闪一点烛光,更显幽暗,齐林前脚刚跨进,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影。夕雾吓得不轻:“爷回来了,奴该死。”齐林道:“去多点几盏明烛。”
烛光照亮了床前那个被绑得浑身青紫的人。齐林卸下衣甲,置剑于架,拍了拍身上的酒气,问道:“你还逃不逃了?”韩水呜咽一声,嘴上覆着一条瑰红的丝带。
夕雾去水房打来一桶热水,水沉,步履艰难,又见帐中二人对质如此,更是气都不敢喘。连日,韩水不依,齐林不松绑。勒出的伤痕刚洗净上药,颠簸半晌又会被麻绳磨破。韩水不喊,齐林不搭理,如此,当真是苦了夕雾。
远征多有不便,军营里陈设简陋,入榻前,齐林会让夕雾伺候韩水擦身洗漱,他自己去水房冲洗。洗完之后,才更是难熬时候,往往是整夜的骇人动静。夕雾叹了口气:“奴退下了。”
齐林在韩水身边坐下,静静赏了一会儿。俊秀面容之上的那根瑰红丝带,两寸宽,光泽细腻,缠覆唇口那处殷湿着,宛若花中一抹处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