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县实察”是府学里想直升六部或者要被发回县里的生员们的一项课业。说是课业,其实里头水分颇大。对于那些想要直升六部的转科贡生来说,他们从前走的都是科考的路子,京考没成,又不想转典试,就都奔着直升六部的路子去了。可直升六部考的又多是实务,偏许多实务他们都没接触过。
那府衙里不有这些事务?有是有,那也安排不下这么些人啊。何况这府衙什么地方,许多事情也不能叫一个没职没衔的参与。这么这,多半就给放到底下各县里去实察实学去了。县里乐意要些不用付工钱的人手来帮忙,何况没准还能结些香火情,算是两头得好的事情。
至于那些要被发回县里的考生,本是各地各项的能人,荐入府学读书的,六部选了几回都没选中,那就还回原来地方当差去吧。他这都在府学里待好几年了,底下事务或者有变动,先叫他到哪里熟悉熟悉,再说回倒哪个县里去。若是根子在原来县的,多半还愿意回去。除了这样的,但凡能松动,也不会想回来处了。毕竟当日风风光光上了府学,如今灰头土脸回去了,面子上挂不住。
只是这两种人,都是读了几年才会有此一说,方伯丰这去年秋学才入的学,何况又是廪生上来的,竟也打听起这话来,学差大人有些意外。
等一看这生员在府学大半年里交上来的功课作业,晓得是个做实事的,再看初填的志向,居然是属县农务司。这可稀奇了,从来这各县司衙就没有填进志向那一栏的,都是最后服从调配留的空里含了这个意思。
一问起来,方伯丰便说了一些自己在德源县里做的耐寒粮作选育的事情。因去年典试一场乌龙,自己进了府学,那粮作培育筛选的事情也给搁下了。自己如今每月回去还会去司里问问这些事情,可司里这块没有专门的人手,眼见着从前做了几年的功夫就要打水漂了,他心里不忍,想申请下县实察,接着做这个活儿去。
他说这些,都不是空口白话的,随口都能说出来高山田亩里许多事情,如今哪些没做,又会有什么影响等等,真是有理有据。学差大人听得来劲,还把另外两个大人也叫了过来,其中就有郑学差。
又说两句,都觉着他要申请也成,就等入夏那一批一块儿办就成。说完了人一散,郑学差把他叫过去了。语重心长道:“你去年冬里的两篇学文,我已经替你递上去了,里头一篇天寒播种期前移的文已经被评了优等。若你能再有一篇这样的,就能参加直升六部的考试了。你可想明白了,真的还打算就留在小小县衙里?”
方伯丰赶紧起身行礼,谢过了学差大人的栽培。才再次表明了自己还是打算回德源县里继续耐寒粮作培育筛选的活计。至于直升六部的事情,他道:“学生如今写成的学文,基础都是前几年在高山田里做的各种记录。若是没有实际的事务为底,只单说道理分析,便是说得再有理,也没有办法变出粮食来。这两年学生观察县里各处河浦支流的结冰情形,确实有提前的征兆,恐怕往后天时果然要一年年变冷了。如今主播的粮作恐怕成会有影响,这播种的时机和方式或者还有改进的余地……只是这都得试过才知道。农务又不同旁的,错过一期就是一年,更耽误不得。所以学生想尽快申请回德源县实察实务。”
郑学差笑着摇头:“这农务一途,最好的前程就是直升六部,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你若现在再在文论上下点功夫,没准明年就能上京为官了。以你的年纪,与同届科考的相比多半功名已算迟的,若是明年直升六部了,却反比他们早了数年步入仕途,真是个反超的大好机会。却又说什么回去看高山田地的话,不是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