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该放迢星走。世事多变,人太脆弱,自己随时会死,现在让迢星走才是解脱。
可他魂魄的每一根纤毫都想要留住迢星。他想回昨天濒死时说出的一切,他想讲恶毒刻薄的话去威胁逼迫,用哭嚎自残去打动挽留,甚至立刻去死变成一个鬼永远活在鬼市暗无天日的阴影里。
只要迢星能留下,他可以放弃自己的尊严和廉耻,这些支撑自己活了二十年的东西。
但这些都敌不过迢星的意愿。这妖想走,自己不能让他再为难一次。
过了很久,车停下了。又过了一会儿,四周没了人声,只剩下风声。
迢山平台上的风从远处山林吹来时,传递阵阵松涛,沧淼辽远。
近处是妖的呼吸,缓慢悠长。
眼睛被亲了,微微湿润的气息落在脸上。接着妖在耳边说:“卿卿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再喜欢我一会儿好不好?”
曲洛慢慢睁开眼睛,满是倦怠和无奈。
迢星翻手拿出一颗白亮的小药丸,丢在一边矮桌的水杯里,再取下曲洛的氧气罩,喂了他喝点水。
曲洛只是润了嘴唇,不想喝了,偏过头去。
迢星劝:“这个是好的。在迢山喝的时候可以修补身体,卿卿平常也喝过,今天喝完吧。至少等会儿可以把身上的管子都取下。”
曲洛现在的确很遭罪,内置输液管、导尿管都插着,另外腹腔还插了三根引流管。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很难看,不能就这样送迢星走。曲洛忍着将水一点一点都喝了。
喝个水就好像用尽全身力气,最后窝在迢星怀里躺了一会儿。曲洛很少这么靠着谁,就算睡觉也是他抱着妖。
迢星好像知道,只有被依赖才会让他感觉到安全。但现在自己变弱了,好像还变小了,靠在妖的身上,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忍受。
但力气恢复了一点后,曲洛还是推开了迢星:“好了。”
“那我让他们来把管子拔了,好不好?”
曲洛点点头,又闭上了眼。
有影徒被叫来,被子被掀开,身体上被涂抹消毒……这种时候无力感又渐渐浮上来。
幸好一切都很快。拔管很快,离别很快,死亡也会很快。
影徒离开了,迢星又扶着曲洛喂他水。
曲洛喝完水,觉得伤口的疼痛消失了。迢星为他换上了得体的衣服。
曲洛的力气也渐渐回来,扶着迢星的胳膊站起来,下了推车床,走到平台沙发床上坐下。
迢星和曲洛肩并肩坐着,脚边放着花底琉。
远山沉静,湖色动人。
曲洛看了一会儿,轻声问:“我以后,还能再来这里吗?就是,想你的时候……还能再来吗?”
迢星愣了一下,转头说:“大概,不能了吧。”
曲洛低下头,放缓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好像对自己,又好像对迢星说:“没关系,我只能记得这一世。”
“但我会都记得。”迢星说,“我会一直记得,卿卿喜欢过我。”
“不只是喜欢。”曲洛抬头看着迢星,似悲似喜。
不只是喜欢,可又是什么呢?
曲洛不知道要怎么去诉说。
一粒尘埃对星辰去述说亘古洪荒,真是痴心妄想。我爱你至死,这种自己能说出的最坚贞的誓言,在近乎永恒的生命前也不过是一个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