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巧也是当年襄城公主出嫁的日子,倏忽已是三载了。
这个喜讯一经传出,众傧从便纷纷向公主送上了厚礼以表祝贺,而虞家也为我准备好了这份大礼。于他人而言,不过是拿自家财物赠礼,再平常不过,可于我,倒有些借花献佛的意味。元日,本是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入太极殿朝贺的日子,虞公却选在这一天带我一起进了宫。当然,他去朝贺,我是去送礼的。
至鹤羽殿时,长乐公主正在梳妆,她要去向皇后朝贺。
“大臣们要向父皇朝贺,而内外命妇女眷就都要向母后朝贺,年年如此,你怎么倒选这时候来了?”她坐在妆台前由侍女替她整理着发饰,她从铜镜里笑着看我,极是亲切,丝毫没有嫌我来得不巧。
“其他傧从早便向公主呈送了贺礼,阿真是最后一个。所以虞公特意选了今日,是想讨个吉利,望公主海涵。”我恭敬地答道。
“呵呵……”她笑起来,又道:“阿真,你并非俗人,不要在乎那些虚礼。我倒是有件东西要送给你的。”
“送我?”我有些受宠若惊,一时也不敢动问是何物。
“嗯,早就想给你了,只是年前给你们赐节礼时忘了。”她点点头,一面让侍女取来了一个致的木盒送到我手里,“这是五灵散。”
“五灵……”我一下子噎住,接盒的双手僵在那里。五灵散,那是十八郎送我淡化右颈伤疤的药膏。
“你脖子上的伤疤应该很久了吧?这五灵散对消淡疤痕有奇效,你回去试试。这疤痕虽说没有伤在脸上,但多少有碍容貌,你用这药膏慢慢能消除了,岂不更好?”
“阿真……多谢公主赐药。”我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沉重,向公主一拜谢恩。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她走下妆台扶起我,仍是笑盈盈的模样,“阿真,你要真想谢我,就写一幅字送给我吧?写在俱净轩里那张纯白的屏风上,算是你自己赠我的贺礼,与虞家无涉,与金银无关,方显得你我相交之高洁。”
“公主抬爱,阿真自当听从。”对于她突然提出的这个要求,我不算意外,也无法拒绝。
未几,公主动身前往皇后殿,我也被侍女引到了俱净轩,那面纯白屏风还在原处。记得初次侍读,我就对这面既无绘画也无题字,更不饰珠玉金银的全素屏风感到稀奇,竟不曾想我与它还有这样的缘分。侍女们将屏风搬到光线充足的窗下,又为我端来了笔墨,我将公主所赠的五灵散暂放一边,也放了放这满怀的情绪。
我面对屏风坐下来,一时倒没想好写些什么。既是新婚贺礼,则必是寓意美满之语,可这屏风并不小,若不成文仅是几句话倒显得敷衍怠慢,也浅薄了,可若是篇文章,又选哪篇好呢?思来想去,我将主旨定在“不俗”二字上,也合了公主方才之言。有了方向,我也很快定下了主意,我要写刘伶的《酒德颂》。一来字数适中,二来我好饮酒,对《酒德颂》的不俗境界深有所感。
已而动笔,那《酒德颂》全文便像美酒滑入咽喉一样从我脑中子一气浮现出来。美酒令人酣畅,佳作则使人沉迷,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一展胸臆,也好久没有写得这样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