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之后卓拔你做了傧从,那时我是真的为你高兴的。直到最近,我开始对你们起疑,想教训你却碍于你傧从的身份不好发作,就第二次去问了父亲。我问他为什么对你那么优厚,他这才告诉我,你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是他故意让你誊录书稿,故意把你誊录的那几卷放在最前面,让陛下最先看见。他对陛下的性情喜好了如指掌,知道陛下绝非专好美色的君王,而更喜欢有才情的女子,陛下一定会对你感兴趣。”
“……为什么……”我哑然失色,浑身像被点了穴一样。
“呵……”她看看我又长舒一口气,倒是一副坦诚的样子,说道:“你也知道,父亲已是年近八十的人了,虽然深受皇恩倚重,却是残年无多,而我兄长虽正在青壮之年,却是资质平庸,没有兴家之才,他的两个儿子更是年岁尚小,未知心性。所以,父亲百年之后,需要一个能够扶持虞家的人,不至于让陛下忘了虞家,也不至于让家门没落。在这世族林立的长安城啊,家门没落是很凄凉的事。他其实早就在筹谋这件事了,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你的到来,你的那笔好字,你天生的一段清姿,真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份大礼。换句话说,救下你是无意的,利用你却是注定的。”
听到此处,再如何惊痛错愕都无济于事了。我想起先前十八郎问我关于虞公的为人,说他非止表面,实际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我如今才算有所领教了。
“虞公想要保全身后富贵,送你入宫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吗?我既没有出身,也不如你漂亮,为什么是我呢?”我慢慢敛起最后一点破碎的自尊,颤抖着问她。
她没有任何迟疑,带着略微嘲讽的口气摇头叹道:“阿真啊阿真,你不是父母所生吗?这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天下人都知道宫门一入深似海,谁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冒险?而你就不同了,若不成事,也便罢了,生死由你,若成事,自然皆大欢喜。”
我曾想过许多种方式来报答虞家的救命之恩,但如此说来,好像从他们知道我会写字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完全不欠他们的了。这,虽非所愿,却,也好,也好。
“你不用怕,我也不是在吓唬你,况且据父亲探听到的消息,陛下对你的重视非同寻常,你自己恐怕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阿真,你已经快要成事了啊!”
虞公他可真厉害啊,什么消息都了如指掌,我在心中默叹,转而却越发觉得可笑起来:他们机关算尽,却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世,更不可能知道我在宫中经历了什么。倘若我真有受封的那一日,李世民的诏书里也会写上“故左屯卫大将军黔昌县侯敬君弘之女”的字样,荣耀并不会落在虞家头上。
“这些话,原是我与父亲的私谈,他不许我对任何人提起,连我阿兄也不知道,但我今天告诉你,也算是给你指条明路。你该明白了,有哪些事该做,又有哪些事沾不得!你已经对不起我了,不能再对不起虞家。你更不用担心十八郎,我不会怪他,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内情,他只会在不久之后,同我一起迎来你册封为妃的喜讯。”
她话到这里不再说下去,而我更无可说。天已暗下,这份沉重谈话终究结束了。凭着房中最后一点余亮,我看到她又去打开了房门,她走了。
“你!不过是他的情爱所需,而我,是他的明媒正娶!”
因看着她离开,我才松了一口气,万念俱灰地瘫软在地上,却不料她突然折返,又当头丢下一句尖厉的话语。这句话,既是莫名其妙,又似乎附带着她所有的底气。未及多想,她很快真的离去了。
未几,宵禁的鼓声传来,我今夜要滞留于此了。
我撑着跪软的双腿慢慢挪到窗前倚着,然后抱膝缩成一团。我不冷,也不想哭,更不是惧怕黑暗,我只是觉得这世上没有人像我一样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大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