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是四月暮春,萧鉴成婚已有了半年,他夫妇二人虽表面上恩情甚浓,但在萧鉴看来多是自己迎合别人罢了,终是不得意。他不畅快,却又一时无法,便每每寄情良驹,借此忘忧。而偏偏是这样,倒反令他不断思想起先前和阿真在马厩谈讲的情景,越发郁郁。
三月间梅园重聚,萧鉴将内心的一脆弱展现在阿真面前,一番话亦出自真情。可其实,他一面想得到阿真这个知己,另一面却更想早立根基,早得志向。于是,权衡之后,他变抗拒为妥协,接受了伯父为他安排的一切。这也许是天性赋予的骄傲,也是出身决定的必然。他从一无所知到如今粗解深浅,只觉是步步被套牢,步步入彀中。这份身不由己,也多少掺杂了一些“咎由自取”吧。总之,此间千丝万缕,纷繁种种,对萧鉴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十八郎,我猜你就在这里!”
这日下职后,萧鉴依旧是在马厩留连,不想过了片刻虞秀姚倒寻过来。他知虞女并不懂马,也不想有人搅扰他唯一的安静辰光,便早就说过不让她来,此时自有些反感,却也不至发作,只平常问道:
“我自然在这里,你有何事?”萧鉴问完,见虞氏只抿嘴含笑却不开口,便思量起她这神态,明朗欢快,好似有什么喜事,心下一时好奇,转了口气,柔和问道:“思礼,到底怎么了?”
“呵呵,我还不都是为了你!有件好事!”虞秀姚也非作弄人的性格,当下也不卖关子,便一边走近一边同萧鉴说了,“前些时候父亲不是告诉你我,伯父大人就要调任回京了吗?今天你出门后,我阿兄又特来相告,说父亲向陛下进言,举荐伯父为太子少傅,陛下同意了,还下了一道旨意,让伯父月底就回京任职。这虽说不是官复原职,但伯父好歹回来了,定会越来越好的,萧家也会恢复如旧,越来越好的。十八郎,你再也不用为此忧心了!”
萧鉴乍一听闻自然高兴,满腔思虑瞬时消尽,胸中久悬的巨石也落定了。他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默叹:这一两年来的纠结愁闷总算真正完结了!他握起虞秀姚的双手迫切而激动地想向她表达喜悦之情,可望着虞女这张笑容灿烂的脸庞,他却忽然念及了一些更深的东西,神色不觉凝滞。
他自成婚后便知悟,当初萧让他寻机接近虞世南方才有了之后的种种,而萧家这样基业深厚的贵胄门第尚须结交虞家,足见虞家并不像表面那样清清淡淡,仅是一个文士之家。而如今,虞世南区区两次进言,便能让贬谪的萧重新回京任职,且速度之快,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这一点让萧鉴越想越感到吃惊,他只道萧老于世故,深谋远虑,也道虞世南不算等闲,却不料在这等前途命运的大事上,虞世南竟能起到这样的作用,着实是他自己小觑了。
“十八郎!十八郎!你怎么了?”
“哦,没事。”
只听得虞秀姚阵阵呼喊,萧鉴才转过神来。这一回神,方才的喜悦激动统统不再,萧鉴放下了秀姚的双手。
“这一两年里,未有几人敢进言伯父的事,便是身为伯父长媳,陛下长女的襄城公主,为避亲嫌,也都甚少回宫探望,回也只略请安就出来。没想到岳父大人竟有如此气魄,真是我萧家的大恩人啊!”萧鉴这话说得虽是感激之语,却并非感激之意,脸上淡淡的笑一度显得十分僵硬。
虞秀姚忖度萧鉴的神态语言,觉得他是有所误会了,以为自己说这话是来邀功的,岂不挫了他男儿自尊?便有心劝解,道:“你我既结为夫妻,萧虞两家便如一家,说这生分的话做什么?况父亲虽进言,不过是见机,定夺的还是陛下,可见是陛下想让伯父回来了。伯父本是朝廷重臣又是陛下的儿女亲家,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啊!”
“呵呵,思礼,你这是怎么了?我是真心感叹的啊。”萧鉴确实未像虞秀姚想的那样,但他也不会说出自己的思谋,便装作无辜,一笑置之。“不说这个了,好好准备迎接伯父就是了。”
“嗯,我会安排妥当,你放心。”虞秀姚只为要萧鉴好,看他风轻云淡,便自也宽了心。
“那你先回房吧,我晚些去找你。”萧鉴颔首,转身依旧抚弄起心爱的马来,可过了片刻,余光里仍瞥见虞秀姚站在原处,不禁又问:“怎么?还有其他事吗?”
“十八郎,我想多陪陪你。”虞秀姚低头含羞,轻轻拽起萧鉴的一处衣角,“我知道自己原不懂马,与你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