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汗喘气的工夫,多日未见的十八公子突然来到院中,言语直白,很了解似的。我急忙起身行礼,心中却又开始突突了。
“忠叔在时原就要买的,他走后小奴一时没想得到。今日它们尤为吵闹,小奴如此做也是无法。”我低着头弓着腰,不敢乱动。
“忠叔?是你师父吗?”
“是的,小奴跟他学了两年余,他因家事前些时候辞工回乡去了。”
“才两年就敢把府上所有马匹交给你,可见你是他的高徒了。呵呵,你是叫……叫什么来的?”
见他几句话不仅和蔼,而且还问起我区区马奴的名字来了,心中不禁可喜,放胆稍稍抬了头,说道:“小奴叫阿真,真就是真假的真。”
“这字倒不俗,是你师父给你取的吗?你也是识字的吧?”
“小奴……小奴的名字正是师父起的,师父识字,小奴不识。”我素来回避身世,刚刚一刻竟想说实话,可终究不敢。
“好吧,呵呵呵……那随我去马市买马吧,我今天无事。也省得你这高徒总是生拉硬拽的,辜负你师父的教导了。”
“好……是,多谢公子。”我一愣,点点头,似觉事不真切。
俄而便来至街上,他神奕奕地走在前面,我盯着他的背影跟在四五步之外。他一身淡紫衣袍,风度如初,在人来车往的道路中十分显眼,甚至还有几个少女偷瞟着他窃窃私语。我因想到了晋朝卫,据说长得丰神秀逸,所到之处引人围观,最后竟因此累死,美貌也成了罪魁,以前甚觉是谣传无稽,如今竟能体会到一些了。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要你带路呢!”
“是,来了!”我不觉想远了,听他叫我,立马跑了上去。
“我初到长安,兄长们虽带我游逛过几次,却还不怎么熟悉,你应当知道马市怎么走吧?”他微笑着问我。
“知道的,距此不远。”我点点头,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横街,说:“穿过前面光德坊就是西市,西市入口便是马市。”
“嗯,你倒熟门熟路。知道如今的行情吗?中原马多少钱一匹,胡马呢?家用马和骏马你能区分吗?”
他边走边和我聊了起来,问得是细致入微。我因一直以来也算用心学马,故而对这些常识行市都很了解,便也从容。
“去岁小奴跟忠叔来采买的时候,中原马是不超过三十金,胡马在八十金上下。依照每年的行情变化,今年也不会相差太多。家马和骏马从牙口到骨肉都有区别,小奴还是能分出来的。”
“好啊好,果然是个高徒,对答如流。”
“这是身为马奴应该知道的,公子太夸奖了。”我便谦虚自重,其实心中大悦:原来忠叔所说的赏识,是这样特别的感觉。
来到马市,顿时一群人拥了过来,有汉商也有胡商,这个说自家马壮,那个说自家马便宜,都是来拉生意的。公子一一推掉,只按自己的路线寻觅良驹。看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胡人大汉的马栏前停了下来。那栏中只有三五匹马,约莫是这里马匹数量最少的一户商家。
“像这样的母马还有吗?我要三匹,这马驹子也要两匹。”公子指着栏中一大一小,一白一赤两匹马问道。
那大汉一脸大胡子,面色发红,斜睨着公子并不接话,似乎不是很想做这单生意。这也好解释:马市上会抢生意的都是怕马卖不出去的,那马儿的质量就不好,而像这位大汉端着架子也不吆喝,定然是对自家马儿十分自信,想要等识马的行家来,一次成就一桩大买卖。似公子这般年轻后生,开口就要马而不问价钱,实在少见,若不显露没人会相信他懂马,只当是富家少年偶尔出来寻乐子的,便不屑做他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