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登城楼这等涉险之举,万不可为啊!”
苻坚缓缓笑了,“倘若只有朕一人在此,朕连守都不会守,直接让他进城便是了。只是在这阿房城中,不仅有朕一人,更有朕的骨肉,朕的子民,朕能慷慨赴死,可总得给他们留一线生机。”
“陛下!”他话语中的哀凉决绝让毛当悚然而惊,当场又拜倒在地。
苻坚起身,“致远,取朕的朝服。”
阿房的百姓今日可算是饱了眼福,先是两万大军围城,刚将门窗紧闭、预备交代后事,就见天王的全副仪仗浩浩荡荡地到了城门,紧接着就听闻守军山呼万岁之声。
有胆大的百姓甚至偷偷溜到城墙根下探头看了看,除去知晓天王是个被众人簇拥的玄衣男子外,什么也看不真切。
苻坚登的是北门,果然见远处旌旗招展,慕容冲恐怕就在列中。
苻坚淡淡扫了眼军阵,头皮已有些发麻,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陛下,”毛当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得也凝神细看,“此种阵型,臣倒是头次见到。”
苻坚抿唇,“此乃慕容冲首创,你未见过也是应该的。”
离得实在不近,楼下军士苻坚只粗略看出个轮廓,确定里面并未有自己熟识的将领,才松了口气。
“陛下,”石越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如今看来,这阿房侯怕是反了,相劝也是无益,臣请陛下突围!”
“不必,”苻坚不疾不徐,自己都惊诧于自己此刻的镇定自若,“京中有太子坐镇,更何况景略也在,就是个现成的托孤重臣。”
毛当石越等人大惊失色,还欲强劝,苻坚却转过头来,将袖中一张黄绢递到石越面前,“石越,你不仅是朕的重臣忠臣,更是朕的儿女亲家,朕现下将遗旨给你,哪怕所有人都死于非命,你都一定要活着回到长安,然后再好生辅佐太子,明白么?”
石越本来已存了与苻坚一同赴死之心,哪里肯接这旨意?
苻坚冷声道:“你忠直了一辈子,难道此时还要抗旨么?”
石越这才哽咽着接过遗旨,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毛当,”苻坚又道,“朕的王子公主们便交给你了,不管朕遇到何等不测,尔等均不可意气用事,务必记住国器为重、社稷为重。”
毛当亦红着眼应了,苻坚这才看着城下骚乱,笑了笑,“咱们的阿房侯终于舍得前来见朕了。”
“陛下,臣还是不明白,他怎么就反了呢?”毛当是与慕容冲一同征战过的,算是有些同袍情谊,对慕容冲之盛宠也是有所目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反。
苻坚却目光悠远地投向城楼下一个愈来愈近的小小黑点,“朕原本也是不信的,可就在方才朕原先的某个极其不好的猜想已被证实了大半,或许……恐怕他已然不是那个你所熟识的阿房侯了。”
楼下兵士默然地分开,让出一条道来,有一骑悠然而至,白马银甲,身后披着的大氅红得刺眼。
城楼上众将士纷纷搭弓瞄准,可此人仍然犹如闲庭信步一般,直到距城门只有百步方才停下。
他微微扬起脸,丽眉眼凌厉无匹,眼中似有无明业火又似有三千弱水,戾气浓重得可让天地变色、苍生涂炭。
那人把玩着马鞭,勾着眼角看苻坚,轻轻一笑,那笑里不带半点温度,“苻天王,长安一别,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