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迟疑,“清河公主毕竟也曾是宗室贵胄,与你相配倒也合宜。只是宏儿,你可曾想过,燕毕竟亡于我之手,她不恨你便不错了,如何愿意嫁给你?”
苻宏一撩下摆,跪了下来,“父王,儿臣也不想强人所难,可又不甘心……”
“不甘心……”苻坚沉吟这两个字,“你这是执障了。”
苻宏咬了咬唇,“不如,请母后召见慕容氏。”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御辇久不动弹,周遭的人都纷纷看来,苻坚摆摆手,“宣慕容姐弟入宫。”
苻宏看着华盖在仪仗簇拥下渐行渐远,眼中希冀愈盛。
与此同时,接到口谕的慕容姐弟已然一身朝服,乘坐马车驶往宫城。
月余来,清河公主时常取了那纸鸢,怔怔地看着发呆,慕容冲撞见过几次,简直心急如焚。
那日苻坚的百步穿柳之术实在神乎其技,他一个男子都难为之倾倒,何况他阿姊这般涉世未深的闺阁贵女?慕容本就有送她入宫之心,倘若阿姊自己再一时执迷……
“阿姊,今日来者不善,怕是要为你择婿,”慕容冲思量再三,最终还是道,“天王曾应允过我,你的婚事他不插手,故而此番倘若你不喜欢,大可直接推拒。”
清河公主心如乱麻,哪里听得他说什么,只草草地点了点头。
殊不知他二人想的压根不是同一件事,慕容冲以为世上好女皆慕英雄,清河公主满心满眼想的却是那个笨手笨脚的温润少年。
入了宫,苻宏一见到清河公主,就仿似丢了魂一般,时不时地偷偷瞥她一眼;慕容冲则蹙眉打量苻坚,暗中揣测他的用意;清河公主一直垂着头,绞着手中的罗帕;苻坚则好笑地看着他们面上神色,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也都落在慕容冲的眼里。
几人各怀心思地行了礼,致远本想着人搬来屏风,就听苻坚道:“咱们不是汉人,便不讲究那些体统规矩了。太子,你自己问,还是朕为你问?”
此时苻宏简直羞愤欲死,两耳都已红透,可好歹还记得礼数,对慕容冲作揖道:“慕容兄,我心悦令姐。本是向父王直接请婚,可父王说了公主的婚事得问过你……”
他词不达意地说了半天,慕容冲才算是搞清楚状况,转头看清河公主,尽管后者依旧是一副温婉淑静的模样,可他哪里能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欣喜若狂?
慕容冲其实打心眼不想让阿姊与皇家扯上干系,可无奈他这阿姊是个死脑筋,若是不能成就鸳盟,恐怕会郁郁而终也说不定。
慕容冲冷哼一声,不情不愿道:“臣无异议。”
“告知王后,自己的儿子,此事让她多上心,朕便不管了。”苻坚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安排,“去礼部宣朕的口谕,太子大婚,乃是国之大事,轻慢不得,让他们妥帖办好。”
“请钦天正合个日子。”也不知是否求娶心切,苻宏迫不及待地插言,一直垂首的清河公主抿了抿唇,面上晕染一片粉霞。
苻坚嗤笑一声,“看你那点出息,日后怎么成就大业?”
“那是父王未遇到让你惴惴不安,魂牵梦萦之人。”近来大概苻坚当真对他太好,苻宏竟还小小地回了句嘴,随即便感到不对,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他父王的面色。
苻坚却一时怔忪,他不禁想起前世,王景略劝谏后,自己忍痛命慕容冲任平阳太守。他出长安时,自己瞒着群臣,悄然送他至城外折柳亭,当时的慕容冲面色复杂,既期盼欣喜又依依不舍。如今想想,依依不舍是假的,欣喜不已才是真的。而那个愚蠢之极、卑微得让人不齿的自己最后一次为他系了系大氅的衣带,目送他带着几车赏赐离去。
回宫时,有孩童击掌唱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童谣“凤皇凤皇止阿房”,彼时的自己心中一阵怅然怀缅,随即干了件痴傻到至极之事植桐竹数十万株于阿房城以待凤皇。
他的凤皇终于还是止于阿房,改元更始;
他等来了凤皇,可这凤皇再不是他的。
那十万株寄了相思的桐木,到底还是一场笑话。
“陛下,陛下!”苻坚被人猛然摇了几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