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就跟凌志刚打了个电话,实话实说:“我跟沈俊吃个饭再回去。”
凌志刚当然是不高兴的,可是大度了一回,说:“别太晚,在哪儿吃,我正准备去接你呢。现在也没公交车了吧?”
钟鸣本来还打算坐出租车回去的,可是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再惹凌志刚猜疑,这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上次的打没有白挨:“那我等会把地址发给你。”
沈俊把他逮到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川菜馆里,点了个小火锅。大冬天吃火锅很过瘾,钟鸣又专挑辣的吃,沈俊却不吃辣的,说:“我明天还有表演课,不能吃辣的,容易上火。”
沈俊不吃辣的,只喝了一杯酒,结果钟鸣一个人就把辣的那一半全吃掉了,吃了一身的汗。这时候都晚上十点了,饭馆里吃饭的人不多,只有隔壁房间里,有同学过生日,七八个人又喝又闹非常热闹。他跟沈俊其实都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好像彼此心知肚明,说的话都无关痛痒,跟老朋友聚餐没什么区别。他们是很相近的人,无论相貌才华都算得上各有千秋,仿佛从一开始认识就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饭还没有吃完的时候凌志刚就来了,可是没进来,把车停在艺大的大门外面等着他。
沈俊能这么对自己,钟鸣心里头又欣慰又伤感,更加敬佩沈俊的为人了。沈俊的社交能力出乎常人的好,这一点钟鸣都自愧不如,他好像天生就是为了要当偶像的,为人处世成熟又不去圆滑,让人觉得异常真诚。沈俊知道凌志刚要来接他,就没有送他,两个人在饭馆门口就分手了,一个回了自己的主粗,一个往艺大的大门口走。离艺大还有很远的时候,钟鸣就看见凌志刚叼着一根烟,站在车子旁边。
在夜色里面看,凌志刚浑身上下就多了一分阴戾的感觉,他生的高大挺拔,又一身黑衣服,一举一动都有凌厉的男人味。钟鸣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忽然在路边蹲了下来。
他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在想,要是没有遇见凌志刚,他的人生现在该有多美好,他现在离他的梦想这么近,似乎可以拥有很灿烂的未来。
可是一个凌志刚,把这所有的喜悦都抵消了,有了凌志刚,他的人生在成功,又能怎么样。
他叹了一口气,特别伤感,于是又开始自我催眠,说:“其实我很喜欢凌志刚。”
其实……“其实”很喜欢。
加了这么一个词,整句话都变了味道,原来他终究连自己也骗不到。
他正在那里蹲着的时候,一辆车忽然停在了他面前,他抬起头来,就看见凌志刚透过车窗说:“怎么蹲这里了,上车!”
他拉开车门,做到了后排座上,身上一下子暖和起来,到底是好车,做里头就是舒坦。
“喝酒了?”
“嗯。”钟鸣的酒量很好,虽然平常也没怎么喝过。他闻了闻自己的胳膊,问:“酒味很重么?”
“有一点。”男人递给他一杯水,他摇摇头,说:“太冰了。”
男人看了看他,突然把车子开到一边,从车子上走了下去,钟鸣透过玻璃往外头看,就看见凌志刚进了艺大旁边的一家奶茶店,不一会儿出来,手里就多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钟鸣接在手里,那奶茶的温暖触着他的手掌心,他说了一声“谢谢”,却没有喝。
“怎么不喝?”
“我不渴……我又没让你买。”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凌志刚就是这样,他强势霸道惯了,做什么事不知道要征求对方的意见。可事实上他以为好的东西,钟鸣未必喜欢,未必需要。
可他有时候,又是好心,并没有恶意。他给钟鸣买热的东西喝,也是怕他胃里头不舒服,钟鸣蹲在地上,他以为他喝的多了,胃里不舒服。
凌志刚看着钟鸣,半天没有说话,有点生气。他的生气似乎也无可厚非,他这样年级和身份的人,有心讨好,却又没讨成,有一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钟鸣就把手里的奶茶喝了,尽管他已经很饱了。
“不是不渴么?”
“你的心意,总不能浪。”
“不渴你就不能拿回家,等渴了再喝?”
钟鸣语竭:“我……我没想到。”
他是真没想到,他一心只想着不要让凌志刚生气了,一心只想着巴结他,迷惑他,装的很温顺。
凌志刚就笑了出来,有点无奈。他到底还是高兴了,因为心里的大男子主义,钟鸣能这么听他的,未必是一件坏事。感情的事情急不来,一开始就树立权威却很重要。
☆、086老谋深算
他们却并没有直接回家,因为走到半路的时候,凌志刚的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不断地往后视镜那里瞧,钟鸣好奇,也往后退看了一眼,他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看到的只是车水马龙。
“怎么了?”
“后头好像有辆车一直跟着咱们。”
钟鸣听了之后立即趴到后面玻璃上往外偷看,心情有点紧张。他以为是凌志刚得罪了黑道上的一些人,那些人要来找他麻烦。
那他可得好好想一想,要是那些人堵住他们,要揍他们的时候,他该怎么样跟那些人说凌志刚其实也是他的仇人,他跟他不是一伙的。
或者他还可以加入他们,也给凌志刚一点颜色看看。
他往凌志刚那里看了一眼,凌志刚打了一个电话,给陈文打的,说:“你叫上几个兄弟,开车去市中心广场那儿等着。”
钟鸣一听就泄气了。坏人坏到一定程度,当道一定程度的官,想要对付他已经很困难了,他有那么多帮手。
凌志刚挂了电话之后,就把车子转了弯,走了一条不是通往家里头去的路,二十往市中心广场那儿去。拐弯的时候钟鸣忽然看见了,确实有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在一直跟着他们。他趴在后头车座上,紧张地问:“你知道是什么人么?”
“还不清楚。”
钟鸣露出了一点嘲讽的意味:“所以说人不能老做坏事,一报还一报,你一定是得罪人家了,人家才上门来寻仇。”
“你好像很高兴?”
钟鸣一怔,立马否认:“我怎么会高兴呢,我也在你车上呢,万一我也被打死了怎么办?”
加了一个“也”字,前提就是说凌志刚也被他们打死了。
车子进了广场附近的那条路,行驶到广场中心的时候,凌志刚忽然摇开了车窗,迎面开过来一辆车,是陈文他们,凌志刚透过车窗说:“后面那辆面包车。”
陈文听完就将车窗拉上了,整个过程也就三四秒的功夫,两辆车交错而过,衔接的天衣无缝。钟鸣看的心惊肉跳,觉得新鲜而刺激,严格意义上说起来,这是他第一回看见黑道上的凌志刚,不得不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有点阴狠,可是又胸有成竹,不慌不乱。
凌志刚又开了几步路的距离,就将车子停了下来,可是这是交通要道,按理是不准停车的,他刚停下来没多久,十字路口执勤的那个交警就跑了过来,隔着玻璃说:“这儿不准停车,你想交罚款哪?”
语气相当恶劣,像中国绝大多数“人民公仆”。
凌志刚亮出了一个证件,那交警就立即变成大尾巴狼了,一时好像还有点慌乱。凌志刚下了车,露出了一抹虚伪的笑,拍了拍那交警的肩膀,说:“我办个事,车子现在这儿停一会儿。”
钟鸣紧跟着凌志刚下了车,就看见陈文他们从车上跑下来,将后头那辆还来不及反应的面包车团团围住,手里好像都拿着东西。
别的警棍或者刀子就算了,钟鸣竟然看见陈文的手里,拿着一把手枪,瞬间大气都不敢喘了。他一把拉住凌志刚,说:“车里头那些人要是也有枪怎么办,你还敢过去?”
男人回过头来,说:“那不正合你意,我被打死了,你不就解脱了?”
钟鸣一恼,松开了手:“那也是!”
凌志刚就直接往面包车走过去,钟鸣站在原地,站了那么一会儿,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凌志刚在他心里面,到底是他相信的人,至少在这一方面,他很相信凌志刚,他想凌志刚既然不怕,一定是胸有成竹的。凌志刚走到面包车那里的时候,陈文已经将车里头的人控制住了,凌志刚站在车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几个中年男人抱着头坐在车里面。
“怎么回事?”
“说是几个上访的人……”
“我侄子刘天柱没杀那女孩子,你们冤枉他了,是刑讯逼供!”
陈文的话音没说完,就有一个男子突然抬起头喊了一句,陈文一拳头将那人打趴下了,另外一个年纪更大一点的赶紧解释说:“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找局长说说理,能不能从新审审我们的案子……”
相比陈文一脸凶相,凌志刚明显和善了很多,可是很冷漠,说:“冤枉不冤枉,你找我有什么用,你侄子的案子又不是我审的,你要是不服气,去法院上诉,这事不归我管。”
“可我侄子的案子就是你们在你们局子里审的,他被你们审查的人员折磨的都没个人形了,你们是刑讯逼供,稀里糊涂就拿我侄子结案!”
凌志刚的眉头就蹙起来了,明显是有点动怒了,折磨看了他一眼,很可怜车里头那些人,这很明显又是普通老百姓受了欺负却无处申诉的例子,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再说一遍,你侄子的案子不是我审的,也不是我判的,我估摸着听你这意思,你侄子杀人罪自己都已经认了,你现在来翻供,就去法院找法官。”他说着,就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在这么跟踪我,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我让我的人送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