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盯着看,在热水腾起的蒸汽里,在背后路灯模糊的光晕里,一个漂亮的年轻人,光脚站在他的卧室外。
“おい,おまえ!”他叫他,兴许是习惯,兴许是试探,用的是日语。
钱文正朝他看,瞪着眼,像是不明白,陈醉看不清他的脸:“新来的门房?”他朝他招手,手腕摆动的那个动作,有种说不清的韵味,“叫什么?”
钱文正向他走去,耷拉着肩膀,一副顺从惯了的模样:“小的姓钱,关里来谋营生的,先生叫我阿福就行。”
他有意把下巴抬高,让那张电影明星似的脸露出来,金焰、袁丛美、赵丹,他有他们善睐的眼睛、丰润的唇角,也有他们没有的淳朴和稚气,他青春、干净,半明半暗中瞧,像一颗冉冉的星。
“阿福……”陈醉的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钱文正能从里头听到惊艳,这种感觉实在太好,让人飘飘然。
“是,先生。”他难以抑止地兴奋,甚至对自己的魅力生出一种肤浅的狂妄,凭这个,他可以走进那间浴室,让窗外的路灯把自己照亮,亮给陈醉看,让他过目不忘,让他好生流连。
但他没有,只是做个普通的下人,规矩地握住门把手,紧贴着陈醉的脸,慢慢的,把浴室门带上。
啪嗒。
钱文正忍不住笑了,怎么讲呢,陈醉的神情,说意外,轻了,说不舍,又重了,是那种没尽兴的贪看,和被欲擒故纵了的懊恼。钱文正能肯定,陈醉对他感兴趣,至于怎么利用这种兴趣,他还得好好琢磨。
第四章
第二天天刚亮,陈醉就起床去军事部上班,走的时候钱文正看了表,是七点五十分,卧室门用贴身钥匙锁死,那家伙梳着整齐的官僚头,夹着深棕色的牛皮公文包,坐上部里来接他的小汽车。
吃一口早饭,钱文正拎着铁锹去院儿里铲雪,这几天不算冷,但雪断断续续下个没完,他铲一会儿就停下直直腰,抬个头的功夫,在红楼屋顶的窄檐上看见一排冰凌子,大的有一臂来长,日光照着,锥子似地吓人。
他走到墙根底下看,冰还没化,但那个大小,不出三五天,就会开始往下掉,“吴妈!”他朝厨房窗户喊,“有梯子和长扫帚吗,我把……”
院门口突然一声急促的刹车,接着有日本兵小跑着来推铁门,进院的是陈醉的小汽车,两辆军用摩托开路,跟车的是个医生,羊毛大衣里穿着白大褂。
钱文正愣愣看着他们把陈醉从车里抬出来,黑西装黑皮衣,只在手背上看见一点血,吴妈在厨房窗户里皱起眉头,拿围裙擦了把手,绕过前厅来给日本人引路。
陈醉中枪了,离家还不到两个小时,左下腹贯通伤,军医做了专业消毒和清创,遇刺地点在协和会门口,刺客只有一个人,当场被宪兵击毙,据勘验,初步判断是朝鲜籍反满抗日分子。
这些都是钱文正从陆续登门的政府高层嘴里听到的,第一个来看望的是稻垣次长,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大概是jūn_rén出身吧,背挺得笔直,嘴唇上有一道短须,说话时胡须基本不动,看得出受过良好的教育。
端茶递水是吴妈的活儿,钱文正不好久留,悄着声往外走,陈醉从次长对面探出头:“你留这儿吧,”他指着墙角的小沙发,意思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