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竟然还真的想给寒江娶媳妇!呸!装吧,你就装吧!你要是能真心给寒江娶媳妇,母猪今后都能上树了!”
吼完,谢子游猛地向前一窜,从库房里闪电般抓出一件新娘的嫁衣,转身就走。
顾笑春急忙喊道:
“你拿那东西干什么?”
“废话!”谢子游头也不回,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当然是穿了!”
寒江不是死都要娶媳妇吗?娶就娶!别以为救你顾奸商豁得出去!
顾笑春愕然:
“嘿,这死耗子什么时候这么有魄力了?”
一旁的账房此时已经噼里啪啦地算完了帐,很小声很小声地接了句:
“若是扮成女人就是有魄力,那天下有魄力的男人可海了去了。”
顾笑春看了看算盘上的数字,心疼地一巴掌拍在了账房的脑门上: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账房摸了摸隐隐作疼的脑袋,嘟囔道:
“我要是不嘴碎、把不住门,我至于给您这么抠门的人打下手吗?”想了想,账房还是忍不住八卦,问道:
“掌柜的,您还真的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柳老板成亲啊?”
顾笑春撇了撇嘴,冷笑:
“你见过你家掌柜做赔本生意吗?去!写喜帖去,那什么荭景、上官潋晴、司马重锦的,甚至咱们的皇帝陛下,一个不落!一份喜帖一千两银子!不把浩然楼和这次婚礼的开销找回来,你家掌柜我就不姓顾!”
账房翻了个白眼,得!刚才还在人家谢子游面前装大义凛然呢,这马上就露馅了,果然是钻钱眼里的铁公鸡!唉叹了一声自己的劳碌命,账房实在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又问了句:
“掌柜的,把这些人都叫来……嘶……您这是打得什么主意……”
顾笑春眼中光闪烁:
“把这池水弄浑了!浑水才好摸鱼!”
若论实力,这些人他一个都抗不过,可是若论这火中取栗的本事,哼哼,舍我其谁!
咕嘟!账房浑身一个激灵,他怎么突然间觉得大掌柜的很可怕呢。再不敢多嘴了,账房耷拉着脑袋,跑回了账房写起了喜帖,悲哀啊,大晚上的人家都去闹元宵了,就他个苦命的还得在这儿干活!跳槽,他明天,明天一定得跳槽!
隔壁的屋子里,柳寒江早已昏睡过去,不知是因为大夫压住了脉搏还是因为做了什么噩梦,柳寒江的眉头深深地锁起,浑身不安地扭动着,仿佛要挣脱什么禁锢一般,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无意识地呜咽了一声,昏睡中的柳寒江细碎地呢喃出了一句悲愤的话语:
“一帮子的……混蛋!”
裁衣铺外的街道上,闹元宵的男女老少,仍在那你推我拥,挤得大街上水泄不通,人人都眉欢眼笑,一面看灯一面齐声喝。人群哄闹,锣鼓喧天,真是好一幅热闹的景象!
噩梦
这两天,裁衣铺前面的一条街,那是热闹接连不断。元宵节后,热情的街坊邻居们不但没有消停,而且更卖力地从四面八方向这儿聚拢,伸头攒脑,脖子都好像长了一寸,争先恐后,唯恐漏掉什么热闹。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那传说中顶抠门顶抠门,抠门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的那位浩然楼大老板“柳扒皮”的喜事儿!
大家关心的不是能看到什么了不起的排场,人家“柳扒皮”一个做生意的还能比得过前年那场王府婚宴的排场?恰恰相反,大家想看的就是这位能一天三顿望着咸菜,用口水嚼干饭的老抠,还能干出什么让乞丐都摇头叹息的事情!大魏皇朝王公贵族的婚礼不说年年都有吧,十年里头看到那么两三回不算什么稀奇事情,可是这位堪称大魏皇朝一绝的“柳扒皮”成婚,那绝对是一辈子只有一趟的事情!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凭人家这种“节俭”到骨头里的水平,这辈子能“烧钱”娶一趟媳妇给大家看看热闹,就够心疼的,绝不可能再有第二回!弥足珍贵啊,几乎都可以跟皇帝他老人家的大婚相媲美了。
很快,街头已经能听到鞭炮鼓乐声了,众人的脑袋,顿时齐刷刷地向东张望。只见从街道那头,翻花斗浪,一路烟尘,人潮翻滚,压街而来。
最先是吆喝声,随着就是铜锣,然后是骏马,只听得马蹄嗒嗒作响。接着,便有几十个穿得花团锦簇的人,拥着一顶花轿,随着阳光而来,然后又逐渐远去……
“哄”得一声,人群炸开了:
“不能吧?怎么这么正经?柳扒皮不是应该用一根麻绳就把新娘子牵回家的吗?”
“听说那柳扒皮终于遭老天爷报应,被雷劈得就剩一口气躺床上,所以才会让新娘子直接上门的,可这新娘子未也太排场了吧?”
“俺说怎么柳扒皮突然要成婚了,感情是看上新娘子有钱了!不愧是老抠,连成个婚都让女方出钱。”
“这世上竟然还真有人愿意倒贴柳扒皮?不会是……这新娘子的长相……”
“哦”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儿事,行,回去后又能有新的谈资了。
此时,传说中的柳扒皮的新房里面,早已被人用浆刷过,喜纸把墙面裱糊了一遍,流光照人。喜床上设了三层绣帐,锦褥东西对放,特制的小几上铺着红毡,绣帐和锦褥上,则是顾笑春特地买来挂放的各色喜果和奇巧的压帐钱。
顾笑春、账房先生,还有柳寒江那位曾经随着顾笑春去解决矿山事件的老仆人福伯,正在眨巴着眼睛看向窝在靠椅上睡得昏昏沉沉的新郎官。
账房听着外头热闹声越来越大,首先按耐不住:
“顾掌柜的,该叫醒柳老板了吧?这新娘子都快到门口了,新郎官还没出门,也太不象话了吧?”
顾笑春聚会神地欣赏着柳寒江不雅的睡姿,摇了摇头:
“不急,浩然如今身子不好,大夫说过要他尽量多休息,还是让他多睡会儿的好。”不像话的事情既然干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反正连下聘、过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忽略了,区区接新娘子进门算什么大事。
福伯听到顾大掌柜如此体贴的话,心里那叫一个感动啊:
“顾掌柜的,您对我们少爷真是没得说。不但花那么多银子替少爷看病,而且还要操心少爷的婚事……我先替我们少爷谢谢您了!”就是少爷的父亲柳巡抚也从来没对少爷这么好过,顾大掌柜真是个好人哪。
账房在一边儿抽搐着嘴角,得,又一个被顾伪君子骗了的,喉咙咽了几下,还是忍不下去,一股脑将肚子里的话倒了出来:
“谢个鸟,那算什么大夫啊,根本就是江湖骗子,几个铜钱就打发了。婚事,最要命的就是这婚事,库房里的布料一点儿没用上!掌柜的听说前几天有家人新婚当天新娘就上吊、新郎气得吐血身亡之后,分文没花地将人家婚庆的东西全了过来用,也不怕晦气!”
顾大掌柜偏头、含笑,然后……狠狠一巴掌又扇在账房脑门上:
“你怎么就真的不是哑巴呢!这个月你别想领一分钱银子了。”
晦气个屁,浩然要娶媳妇对他顾笑春来说本来就够大凶的了,晦气加上大凶,指不定还能逢凶化吉呢!奇怪了,怎么那些个荭景、上官潋晴之类的还没来呢?这些个人不来把爪子伸到婚礼上把这趟水搅混、闹个底儿朝天,他顾大掌柜还怎么浑水摸鱼啊。
“……”福伯额头一滴冷汗流下,还是将注意力重新转回了自家少爷身上。少爷啊少爷,您这几天睡觉的时候总是做恶梦,不会就是因为顾大掌柜闹得吧?
可怜的柳寒江少爷仿佛感受到了福伯怜悯的目光,沉睡的脸上露出了极为奇怪的神色。睡觉总是做恶梦的柳寒江,如今是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虽然明知道自己此时仍在梦境中,可是这次怎么就不是噩梦了呢?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们的柳书生、柳弱不禁风,竟然奇迹般地在梦里发现自己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武林高手!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都比不上的人间奇迹啊。
此时,柳大高手正被一张交错张开的透明蜘蛛网包围着,蜘蛛网上七七四十九个悬浮的炸弹,随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蜘蛛,在风中晃啊晃啊晃。柳大高手感受着身体澎湃的内力,手腕一抖,一把长剑嗡然长吟窜出,魅影般连挥,一条银龙骤然分散成千百条光流芒雨,“扑哧扑哧”地避开炸弹,将前排的蜘蛛们挑飞到了天上。
正在柳大高手为自己利落的身手爽到不行,正要继续出手的时候,天空一道白色的身影锐啸着突然掠到了一根蜘蛛丝上,风流倜傥的谢大少白衣飘飘如同神人降世,朝着柳寒江温柔一笑,双手内劲外吐,幻化出莹莹星光,芒蛇一样游走飞掠。“铮铮铮铮”蜘蛛丝跟跟断裂,断口烟花一般炫出灿丽的光闪。炸弹混着无数蜘蛛迅速散落地上,数声震天的爆炸直冲云霄,顿时地面如遇十级地震,碎裂倒塌,漫天烟尘和碎石飞射。
柳大高手正在叹息自己短暂的高手生涯就要因为谢大少的鲁莽而结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安然无恙,反而原本干净整洁的谢大少张开着双臂挡在自己的面前,浑身浸透在血液中,用火一般炙热的眼神定定地盯着他:
“寒江,嫁给我吧?”
果……果然还是噩梦!柳寒江浑身一激灵,转身就跑。跑着跑着,跑到了一座群山峻岭下的小盆地里,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正汇集在这里。发现衣着光鲜的柳大高手,其中一个长得跟荭景一模一样的难民越众而出,膝盖一弯,“扑通”一声冲柳寒江跪了下来,放声大嚎:
“阿寒啊,你可不能抛弃俺啊,俺也要娶你!”
柳大高手彻底服了自己的梦境,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抬腿就走,却听身后“咚咚”大响,扭头一看,只见难民荭景已经把脑袋狠狠叩在刚下过雨的泥地上,一次比一次狠,磕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带起的泥渣、污水愣是把打斗都没弄脏衣服的柳大高手喷成了泥鳅。这还不算完,难民荭景嘴里还不忘继续“吐糟”:
“嫁给俺吧,嫁给俺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柳寒江满脸黑线,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怎么到了梦里头,你这愣头青也不消停消停,非也要跑出来气我柳某人!
惹不起,咱躲得起!柳大高手继续前行,半路上却又碰到一群强盗,强行索要他柳某人身上莫须有的宝贝,双方一言不合,很快从语言斗争上升到了武力斗争的高度,顿时打得铿锵有声、漫天火星、青红光芒交织着空中乱窜。在周围的花花草草行销骨散、断子绝孙之后,柳大高手终于敌不过蝗虫般前扑后涌的强盗们,狼狈地逃进了一个野外的庄园里头。
还没等他喘口气,柳大高手突然发现这庄园不对劲。何止不对劲!到处都是尸体,凌乱地衣裳、血染的地面、破碎的尸体散落在各个的地方,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令人恶心不已。
等一下,有个活人,那是唯一一个站着的血衣人,正在以非人的速度绞杀着瘫坐在地上的几个奴婢打扮的人,伴随着绝望的惨嚎,淋漓的鲜血大片大片地染红了血衣人的下摆,一滴一滴缓缓流下,将血色的地面沉浸得犹如九幽地狱……原来、原来这血衣人的衣衫竟然并不原先就是红色,而是被鲜血染就的!
柳大高手脑子一时僵住,他跑到哪儿不好,怎么就会冲进了如此诡异的场所?
那血衣人享受地将蠕动的活人,一片片削成了森森白骨之后,终于转过了身,长袖带着飘逸划出血色的圆弧,走到了柳寒江的面前。
这俊美的长相,这异常透明的皮肤,这及膝而又如同北极冰雪的洁白长发。这明明没有什么凶横残厉的表情,却偏偏散发出比左手凶剑更凛冽寒气的人是……卫、卫长瑞,卫魔头?
看到柳寒江这个大活人,卫魔头眉头一皱,手中长剑毫不怜悯地刺了下去!直到柳寒江眼睁睁地看着剑尖划破空气刺进了额头……剑尖却停了下来,没错,停了下来,只是扎破表皮,极其准地在头骨的位置停了下来。
卫魔头维持剑势不动,头突然扭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