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当他在车上闻到异常的熏香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着了道!
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不是谢子游出卖了他,或者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而是龙爪令牌的隐藏问题!藏到哪里呢?鞋底、裤裆、车厢里头?都不妥当,都有可能被人搜到!
然后,柳寒江看到了满身伤痕的荭纯纯惨白惨白的脸,于是主意有了!藏到荭纯纯的伤口里头!如果下熏香的人是好意,自然不会搜身,那么就算给荭纯纯清洗伤口发现了令牌,也有很大的可能把令牌还给他柳寒江。而若是歹意的话,虽然会搜身,但决不会好心地给荭纯纯清洗伤口,自然看不到伤口里边的令牌,这样令牌也能保下来!
柳寒江趁着还清醒,毫不犹豫地把令牌塞到了荭纯纯腰部的伤口中,一边看着昏迷的荭纯纯被痛得抽搐扭曲,一边放心地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之间,柳寒江终于睁开了双眼,眨了眨眼睛,柳寒江并不忙着站起来,而是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朝四周仔细打量。
这里明显是个书房,朝南开着六扇琉璃文窗,窗外是一丛美人蕉,正盛开着一簇簇花朵,被阳光一照,闪射出一片火焰似的红光。
待柳寒江眼光转到那张紫檀木镂花玲珑八仙桌,看到一身绣着九团金龙的杏黄色锦袍,看到镶着大红宝石的太子冠下那笑意盈盈的脸孔时,柳寒江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落到了太子手里头!
柳寒江一边无辜地跟太子殿下对着眼,一边脑子里紧张地进行着思考。
咋办?咋办?若是等会儿好学的太子殿下再问起那岳大爷是谁,我柳某人怎么回答?总不成争眼说瞎话,撒谎吧?问题是一个谎言以后肯定要用更多的谎言弥补,不妥当……或者宁死不说半句话?他柳某人又不是宁死不屈的烈士,犯不着……
呜,好像曾经听说太子爷是个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人,从他跟太子在妓院的接触来看倒是不假!虽然柳寒江一万个不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黑暗的皇宫里头浸染出来的太子会真的礼贤下士!但是只要太子表面上是个尊重人才的人就行,柳寒江顿时有了主意!
既要避回答关于岳大爷的问题,又要表现自己的才学让太子不忍责怪他们主仆前面的失礼,那就只有装成有才学的狂生了!
因为狂,所以我柳某人不想回答的问题,您就别指望我回答;因为狂,所以我柳某人看不起天下的人才,更不愿意步入庸俗的仕途,所以您也别指望用官职束缚我!方便以后找机会就逃!更因为狂,所以我柳某人会不小心泄漏些天才般的才华,让您恨不得高高供起,打不得、骂不得!
得,就这么定了!
黑白
太子自从柳寒江睁眼时起,就一直在打量这位面目无奇却又才华横溢的奇人,心中各种思绪纷乱地涌上心头。虽然在妓院见面之时,柳寒江的表现毫无风度,一点儿也没有名士风范。但是脱口而出的那些词句,却比当世任何名士的文作还要令人震耳欲溃!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拾旧山河,朝天阙!
太子反复吟诵,只觉得这些词句虽然不如魏诗工整,还有些名称不知来历,但里头透露的凌云壮志,比平仄押韵的魏诗更要气盖山河!真是雄壮之笔,字字掷地有声!其中对于大魏皇朝的满腔忠愤、丹心碧血,更是倾出肺腑!
再对比一下如今大魏战事失利,不但丧权辱国地对西域割地,更有匈奴、大理、南越等列强的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你让太子在听到如此词句之后,如何能不动容,如何能不挂念!
未等柳寒江起身行礼,太子先站了起来,一派礼贤下士的风范,微笑着拱手道:“柳先生关心国事、忠忱可嘉,孤自自从听到先生词句之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恨不得能时时聆听先生教诲。今日总算请到先生,还请先生有以教我。”
哈?这话咋说的?柳寒江被太子宛若天外飞来的开场白说得差点儿冷脸破功,他柳某人关心国事、忠忱可嘉……我的妈妈god,太子您老人家脑壳没坏吧?您到底哪只眼睛、哪只耳朵,看到、听到我像个爱国愤青了?
而且、而且!这称谓转换的也够快的,刚见面还在称呼兄台,如今直接上升到先生了。拜托,怎么看我也比你年纪小,称句后生还差不多。
柳寒江虽然脑子里这么想,却也没忘记自己要装狂生的打算,听到太子如此说话,脸上顿时现出孤傲之色,只是冷冷一哼,一言不发。
太子眼帘低垂,掩饰住眼睛里头的芒。狂妄!这柳寒江实在太狂!明白了本太子身份之后,不但罔顾君臣之礼,不大礼参拜,而且竟然连本太子的话都不搭理!
表面上太子却是笑容不变,完全不介意柳寒江的失礼,直接从桌后踱出,又把那日听到的《满江红》全文吟诵了一遍,才几步上前,双手扶起仍赖在地上的柳寒江,继续说道:
“柳先生出奇语,现状怀,一腔忠愤气概,凛凛犹若神明。胸襟广阔、气势不凡!孤若能得柳先生相助,何愁不能从头拾旧山河,重现大魏盛世江山?请柳先生务必不要推辞,倾力相助!”
柳寒江顺势从地上起来,就算是夏天,躺大理石地上也还是冷啊,显摆啥也没必要显摆咱的“钢筋铁骨”!
听到太子的第二番话,柳寒江算明白了,还是岳大爷惹得祸,人家品啊品啊品啊,就从《满江红》里头品出了他柳某人不但忠报国,而且还是个大大有才的才子……汗啊……
柳寒江无限惭愧中……岳大爷,您老人家千万别从坟里头爬出来找我要版权!这实在不是我的错,谁知道那天本人的脑子在妓院受了什么刺激,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人前,从我柳某人向来低调的嘴巴里,一不小心就说出了您老人家高调的《满江红》!
这下子不好办鸟,太子虽然说得是让他柳某人助大魏拾河山,可只要他柳寒江一旦答应太子,就跟相助太子没有任何区别!任何人都会把他当作太子党羽!
先不考虑将来朝堂上成王败寇的惨烈,单从柳寒江本人来说,他真要答应的话,闲人日子也就永远不用过了!而且,狡兔死、走狗烹,等帮完了太子,太子当上皇上,到时候第一个死的人,指不定就是他柳寒江!这种赔本买卖,他傻了才会做!
唯一值得高兴的地方,就是好学的太子殿下总算不再提岳大爷到底是谁这茬子事了!
柳寒江脑中电闪雷鸣、轰隆轰隆,表面上却以蔑视荭纯纯的眼神不屑地蔑视向太子,语气冷漠:“不敢,太子言重!柳寒江主仆有眼不识金镶玉,前日不但言语上冒犯了太子,而且还动手伤了太子尊体,罪无可赦,请太子不要姑息,务必责罚!”
那意思就是,老子才不答应帮你!太子你少跟我来这套礼贤下士,我柳某人不吃软话,要打要杀尽管发话,别在这装逼,我柳某人没这耐性!
太子微微一偏首,宛若在看柳寒江身上的衣服有无在地上蹭脏。心里却在暗思,这柳寒江看来是个极为心高气傲的主,不是等闲能服的!
明眼人一听本太子前面没有半句提到打人的话,就应该知道本太子在暗示打人的事情就此揭过,不需再提!而且本太子更用实际行动表示了,本太子不但舍不得罚你,还恨不得把你当太傅伺候着!换了谁看到本太子如此大度,不得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你柳寒江却偏偏不识抬举,看到本太子如此屈尊,不但不感动,还非要把打人的事情翻出来算账,难不成真以为本太子不敢责罚与你吗?实在是狂得过于肆无忌惮了!
凭巡抚刘儒鹏的地位,柳寒江还没资格、没本事跟本太子如此张狂,看来柳寒江是本性如此!怪不得此人至今仍是白身、毫无功名!这样的人就算才学再好,恐怕也不受别人待见!
不过,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太子本就因为亲政时日过短,威信不足,而且手下人才匮乏(大多早已被皇后、皇叔们搜罗走),所以只要见到一个人才,就是宁可错,不肯错放!要不然也不会仅仅凭柳寒江一首《满江红》就对他如此另眼相看。
毕竟政治不是做诗词,就算诗词写得再好,也不见得能当个好官,做好国家大事!但太子目前只要柳寒江不被他人所用,就算此人再狂、再虚有其表,恐怕本太子也绝不会计较!
太子想罢,双手重重握住柳寒江的手,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语气诚恳地道:“柳先生此言过于偏颇!先不说打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真的追究起打人的责任来,必然也是双方都有过错,不能只怪你那个书童。俗话说,单个巴掌拍不响,独木更是不成林。孤至少也该承担一半的责任,这么说来,难道柳先生连孤都要责罚不成?”
这样都行?柳寒江听得差点儿一骨碌从椅子上滚下去,赵高的指鹿为马算什么?比起太子把黑的说成白的,道行差了至少有黄河那么远!柳寒江虽然料到了凭太子前面的态度,必然不会责罚于他,但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太子竟然能这么颠倒黑白!
高手,这可是真正装逼的高手,不好忽悠啊!柳寒江顿时打起了全部的神,战斗刚刚开始,同志仍需努力,为了自由的闲人生涯,拼了!
初吻
柳寒江鼻孔朝天,随手抓起太子桌前的一把折扇,“啪”地打开,扇了几下之后,讥讽地道:
“如此说来,倒也没错。太子这么大的人,哪能跟我那书童一般见识。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都大人无大量,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实在有失大魏皇朝的体面哪!这么看来,我那书童确实无罪!反而太子殿下若是不甘罢休的话,就是失了皇朝的体面,大大的有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