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这日才从学里回宫,李炽就唤了他去文华殿,“往后一段时日,先停了泮宫的课,太医院尚在会诊,孤有些预感,只怕有不好的消息要传出。”
“父王,您的意思是?”李逸一惊,太子天天都往中和宫亲去侍疾,日日过问龙体,若是太子觉出了什么……
“我儿莫要猜度。孤不过是有些担忧父皇,此番陛下病虽不重,却恢复得十分艰难,迁延反复了许久。今儿父皇还对孤说,恼恨太医无能,由孤在旁劝了许久,才平了些气。”
太子言毕长叹了口气,让李逸近前说话,“太医院多半要推倒此前的病论,父皇夏至之前,恐难痊愈。孤忧心的是到时的方泽之祭。”
李逸有些不解,“若父王忧心皇祖不能亲去,照例不该由父王去吗?”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是无论如何都要进行的。皇帝分不开身的时候,太子代祭天地,也不是头一回了。
李炽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看了看左右,从人皆鱼贯退出。
太子这才肃容向着李逸,“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父皇久已想用兵滇南,一应排兵调度,遣用何人何策都已暗中准备许久,却不想在这本该发动的节骨眼上,父皇却病了。如今此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以为孤这些时日日夜侍疾,只是侍疾吗?那是父皇要孤打着侍疾的幌子,替他全全接手军务,这才好不误战事。”
李逸骤闻这惊天讯息,无疑心中炸雷。
这么快,从去岁稍对他漏了些口风,到如今万事俱备,才隔了多久,朝廷要打这样规模的大仗,没个三年五载做准备,断不可能。
李逸当即想到,滇南王世子是广华二十四年进的京。
如今已是春秋四度。
这竟是四年前就早已计划好了的吗?广华帝这头拿捏住世子,转身就积极备战。
那滇南王呢,他是否清楚广华帝的打算,又是否料到过形势演变至今。
李逸张了张嘴,想问,到底是滇南王早有异心,还是广华帝要逼反滇南王。
话未出口,却发现这问题已毫无意义,到了今时今日,太子既说箭在弦上,不可避,一切便已成定局。
所有人,至此只有选择立场的份。
李逸他自个是蒙在鼓里,那其渊呢,他是否和他一样?
李逸本能觉得是,不然世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未来的死敌交好。
大战即将拉开,好似滔天洪流随时倾覆而下,他和其渊身不由己被裹挟其中,分属不同战营,要如何自处。
唯有拔刀相向一途而已?
李逸怔怔立在当地,心乱如麻。太子还只当他是忧心时局。
“因要用兵,国事上一日离不得孤,此番孤亦是分不出身去祭祀。
欢安,父皇年事已高,孤近来亦感身上担子之重,你身为太孙,也该是为社稷分忧的时候了。”
李逸虚岁已近十六,太子心下觉得广华帝的身体不过是这几年的事了,便有意趁皇帝还在的时候,再将李逸的正统坐得更实些。
代祭天地,再没有比这更明确的表态。
李逸自第二日起,就忙于准备祭祀的各种礼事,方泽之祭无疑于他个人政治生涯上的头回亮相,不仅要反复排练祭礼,还要熟悉处理相关事务。
原本去泮宫就是李逸宫里课业外的事,太子知道他割舍不下郭祭酒的课,郭慎便紧着太孙,按时入宫来给他讲习。如此一来,李逸眼见重回学里的日子越发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