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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了冬,两场雪一下,秦远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有一次秦锋在自己房间做作业,亲耳听到隔壁爸爸跟妈妈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个年了。
秦锋手里的笔攥的死紧,草稿本上正在写着的化学式子拉出一道又黑又粗的斜划线,锋利如刀,寸寸割心。
有时候放学回家,秦远会拉着秦锋唠嗑,很少有的。
秦锋不敢哭,因为秦远那语气就跟交代后事差不多,又留恋又惆怅,听的人心都碎了。
秦远说,儿子你以后就是咱家的老爷们儿男子汉,是咱家的顶梁柱。你妈跟了我半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光遭罪了。以后你得对你妈好点,不能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知道不?
秦远说,爸爸知道你心里憋股气,自尊心受伤了。儿子你别不承认,那天我大外甥打电话来,你撂脸子是不是因为你妈夸那孩子成绩好有出息,你不乐意了?我儿子也是好孩子,一不偷二不抢,考不考的上大学都不重要,堂堂正正做人,找个营生赚钱,干啥还不养活人?
秦远说,我前两天做梦来着,梦着你成家了,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妈乐的直抹眼泪。儿子啊,爸爸就放心不下你们娘俩,以后要孝敬你妈,护着媳妇儿,养活孩子,男人的脊梁再重再难也不能弯,明白吗?
十二月头,秦远病情迅速恶化,一米八的大个子瘦成一把骨头。头一次昏迷的时候,把秦锋娘俩吓得魂飞魄散,秦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把子力气,扛着自家老爸,居然忘了借车,就那么蹬蹬蹬的跑去了第一医院,人进了抢救室他才哆嗦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几乎累瘫了。
赵院长跟秦远两口子交情不错,是多年的老朋友。见着秦远这情况,叹息着摇头,悄悄交代马秀丽准备后事。
马秀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靠在儿子肩膀上差点厥过去。
秦远在医院醒过来之后,跟赵院长私下里聊了一次,坚持着要回家。
秦锋马秀丽娘俩怎么劝说,秦远都不同意继续住院。而赵院长竟然也没反对。
秦锋记得那天,天空晴朗无云,脚下白雪皑皑,鞋底踩在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赵院长亲自开着车把一家子送回去,下车的时候,秦远抬着头眯着眼看着自家的一砖一瓦,自言自语。还是自家好啊……哪儿都比不了。我就是死,也要在家里咽这最后一口气。
秦远最后的日子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不醒的,倒是少遭了不少罪。
临去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七,还有四天就是新的一年。东林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到处银装素裹,仿佛童话世界。
秦远看了看远些站着的朋友们,吃力的笑笑。转而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马秀丽,又看看眼圈红红的秦锋,千言万语说不出,眼角淌下一滴泪,恋恋不舍的闭上了眼睛。
他最后一句话倒是什么都没交代,只是攥着秦锋的手念了两句。
儿子,我的大儿子。
第7章第七章
在爸爸同事朋友的帮忙下,浑浑噩噩的处理了秦远的后事,秦锋一直没哭。
说不清怎么回事,就是痛感钝钝的,像是蒙了一层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