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雅卿想起那个有点天真,又有点心思的小丫头,清朗一笑没有回答母亲的话,只是转身到套间把怀里的字画,一轴轴小心放到炕柜上。拾好又到盆架前倒水清洗风尘。
胡母坐在椅子上看儿子进进出出,自己则凄苦中夹杂一点侥幸絮絮叨叨:“娘看见那周三姑娘了,长得倒不坏,就是那身量实在……”
想了想进来后行一礼就矜持不再说话的女孩儿,胡母叹息:“人家看不上咱们也好,真把那姑娘娶回来,你爷爷奶奶地下都睡不安稳。”
娶那样的女孩儿回家,要是生下同样身材的孩子,或者生下舅舅一样痴傻的孩子,怎么对得起祖宗。
胡雅卿拾停当,回到堂屋从怀里取出玫瑰糕递给胡母:“还热乎,娘趁热吃。”
“你又花这闲钱。”胡母一边责备,一边心酸又安慰的接过纸包,拿一块趁热吃。
胡雅卿看到母亲开始吃,笑容多了两份轻松,撩袍在另一边坐下:“回春堂的吴大夫说你吃这个有好处。”
“有好处有什么用,要不是你爷爷奶奶……”胡母停下话头,有些愁苦的细嚼慢咽,香甜的玫瑰糕似乎也变得苦涩难咽。
胡母原本也是舒朗恬淡的女子,孝敬公婆和相公夫妻恩爱,把胡雅卿教导的极好,可谁知一系列不幸,将她磨的十分脆弱动辄流泪。
算起来胡父是比周清贞早一榜的二甲进士,虽然名次不好没能考中庶吉士,也分在户部做行人。那时候胡家是多么喜庆朝气,在京城买了二进院子,刚到而立之年的胡大人意气风发,想要一展胸中抱负。
谁知道胡父到职不足一月,胡雅卿的爷爷和邻居喝了一壶冷酒,回来后急发搅肠痧,不过几日溘然长逝。
胡父悲痛之余只能回来丁忧,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胡奶奶好好的丈夫忽然去世,心里无论如何想不通,到新邻居家闹事。
那邻居也是有苦说不出,谁知道好心相请一顿酒喝出人命来。胡奶奶闹了几场人家打拱作揖没什么,胡奶奶自己气到中风偏瘫。
胡家原本是外省人胡父是独子,他金榜题名捎信到家里,胡爷爷卖掉田产领着一家人来到京城,谁知道遭遇这样的变故。丁忧期间家里全没有益,胡奶奶还要汤药不断,没奈何卖了新买的二进宅院,买下如今的院子。好不容易熬到丁忧期满,胡父谋到一个礼部的行人,谁知道上任刚一年能评级晋升的时候,熬了四年的胡奶奶去了……
父在母先去为母丁忧一年,父亡母后去为母丁忧三年,以示亡母抚育之不易。这下好了,胡父又回来丁忧,好在一家人都还算能看得开的,胡父在家全心教导儿子原本也挺好,可是老天爷似乎和这家人过不去,胡母病了……
原本还能维持的日子,被胡母拖垮,胡家甚至举债为生。直到前年胡父再次丁忧期满,在曾经同科同僚的帮助下谋得兵部一个行人,去年才正儿八经升做有品级的照磨。虽然只是校验来往文书,到底一家子生活有了着落。
为着前几年欠下债务,胡雅卿一年孝满后(孙子为祖辈只需服孝一年)就在街头卖字画,贴补点家用。
胡母看着桌子那边,相貌端正仪表堂堂的儿子,说不出的难过:“都是我拖累你们爷儿两,要不然……”要不然凭着胡父的官身她儿子的相貌,京里什么好姑娘找不到,何至于去求个天残还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