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倘若借北地之力修复联兵符,首先要做的,便是公开舒棠是水婳之女的身份,将她交还给北荒数国。水婳走时,央求我与水瑟一定要保护舒棠,可若逼到死角,我却不得不利用舒棠的身份。这桩事,背信弃义,为人之所不齿。”
阮凤闻言,眉头紧蹙。半晌不出一语。
父子二人在山间停住脚步,杜凉往树干上一倚,长吁一口气,“难啊,就像方才比试钓鱼一般。联兵符是鱼饵,英景轩与英景枫是抢鱼饵的鱼,我是持有联兵符的北国,而你,则是意欲与我合作,却又想利用联兵符之力,让天下制衡的南俊。几人各持立场,各作打算,互不相让。”
阮凤道:“所以儿臣才建议,修复联兵符是其次,对付那条想要摧毁联兵符的鱼,才是要紧。先用联兵符引诱英景枫上钩,再将这条鱼放入水里,去对付英景轩,如此以来,两条鱼两败俱伤,而我们也可保得联兵符。”
杜凉摇摇头,淡淡一笑:“可若那两条鱼达成共识,同仇敌忾了呢?”
阮凤大怔。
“虽然百年间,不乏有拉拢外来势力来争夺皇位的皇子皇孙,但你凭甚以为英景枫也会这样做?就凭……他与英景轩表面不和?”
在皇家,历来有个奇怪的现象。越是暗地里斗得死去活来的兄弟,表面上越是兄友弟恭,反之亦然。
阮凤闻言,迟疑道:“可若是英景枫这条路子走不通,那阿棠……”
杜凉明白他的顾虑。
当年水婳临终前,唯一一个心愿,便是请求他与水瑟保护舒棠,让她作为一个最平凡的女子,在市井间长大,一生平凡,并且一生快乐。
只是如今,大瑛,南俊,北地,三方势力僵持。南俊若被逼至死角,只有修复联兵符这条路可走,若修复联兵符,舒棠是水婳之女的身份,就再也瞒不住。到那时,又有谁来保护舒棠?英景轩吗?但是,此人阴狠,做事果决,哪里肯容许儿女私情左右天下大势?
杜凉颓然一笑,说:“一诺千金,江山万钧。承诺与江山之间,孰轻孰重,你应当很明白。”
阮凤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杜凉,惊道:“父王?!”
杜凉道:“我曾答应皇上,替他守护南俊江山,共治盛世繁华。因此,若然英景轩执意毁了联兵符,那么我们牺牲舒棠一人,换来南俊疆土数年安稳,我以为值得。”
“可是倘若到时……”
“到时的事,到时再说。南俊是小国,受制于北面。若要安邦,保疆土,固兵力,重民生,养生息,这些事,样样比当初的一个承诺,比水婳舒棠两个异国之人重要许多!”
阮凤眸色一黯,不由后退了一步。
杜凉再看他一眼,淡淡道:“英景枫的事,你暂且不必理会。从司空幸入手吧。”
“当年我北上永京,曾救过司空三兄弟一命,如今老大和老三都已回来,唯司空幸一人还在英景轩身边。他若愿为我们效力,何愁对付不了那位大皇子?”
云沉雅这几日,倒是忙得不可开交。俏公子不知何许人也,竟能彻底与他杠上。
派去暗探的人,脖子腿回来了。派去明察的人,歪着胳膊也回来了。尾巴狼奇了怪,又让司空幸去探探风声。司空早上走,半夜才回来,苦着一张脸,半晌不说话。尾巴狼问何故。司空踌躇须臾,答曰:“大公子,属下不是他的对手。”
尾巴狼惊了,说:“明的不行,你来暗的?”
司空又说:“属下的暗器功夫,也不及他。”
于是乎,查了三五天,那俏公子连名带姓,没被查出半个字。白贵敬言曰:“大公子,其实目前这状况,并非我们不敌此人,而是因他在暗,我们在明。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看不如消停几日,再作打算?”
白贵说这句话时,是六月二十七的大清早。彼时云尾巴狼嚼着根细山参,一脸烦躁地坐在铺子门口,听了白贵的话,他眸光一顿,不由自主打量了白贵两眼。白老先生被他看得不自在,退后两步,一脸戒备地回望他。
正此时,街口忽地又传来骡子车叮铃声。尾巴狼将山参一吐,抖抖衣袍,说:“来了。”
白贵探头去望:“大公子这是……在等小棠姑娘?”
云尾巴狼勾唇,扇子在手心敲两敲,忽地说:“你信不信,我今日便有法子让小棠妹带我去见这个人。”
白贵一愣,一惊,说:“什么法子?”
尾巴狼神秘地看他一眼,不理,抖抖袍子,转而朝街头驶来的骡子车迎去。
白贵见云尾巴狼胸有成竹一副模样,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脚步一溜,也朝铺子里跑去。然而他没看见,在他转身地这一刹,尾巴狼也回过头来,对着他的背影,饶有兴味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