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弟子已有多年,也算是会中长老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些刚入门的弟子本就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见是秦霜,都纷纷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大师兄,就是会中长老,也不能不让人回家过年啊!”“大师兄,天下会素来就有规定,每年都会让一帮师兄弟回家过年,这回轮到我们,却不作数了!”“大师兄,我刚刚接了信,我娘生了病,正盼着我回去呢……”
秦霜听着听着就明白了,天下会每年都会有约两百入门弟子,清一色的少年,除了少数无家可归外,都是父母尚在的。所以会中规定,每年春节时会准一批弟子的假,让他们回家团圆,今年轮到的就是眼前这些少年了。
说起来,这个规定还是雄霸亲自许下的。
秦霜心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心里虽然挺同情那几个少年,但嘴上还是道:“想是临时有了变化,章叔叔才出此下策,你们听他的便是。”
他这么一说,众人皆是失望,一个弟子嘀咕道:“你身为大师兄,也不肯替我们说句公道话么?”
秦霜只能当做没听见,抽身而出,不再理会身后的嘈杂声。
走出几步,突然听到了一声惨叫,回过头来,正见到章乙拳,一个弟子被打得瘫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他的熟人上前要扶,见状大喊一声:“他,他,他死了!”被章乙一拳击中太阳穴,顿时也两眼暴突而亡。
“看你们谁还敢兴风作浪!”那章乙一气杀了二人,见众人退得远远的,对自己畏惧不已,得意地扭了扭手腕,神色阴狠地向第三个方才喊得大声的入门弟子走去。
待要再打时,却见秦霜已经拦在面前。只是拳头已出,一时裹挟着风声向着他脑袋去了。
虽然是势不住,心里却也有一种微妙的恶意,这个少年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便让雄霸他做了唯一的入室弟子,还传授了天霜拳。他自己也是拳术出身,一向在雄霸面前形同蝼蚁,从未有领教的机会,此时却正可以看看,天霜拳,究竟有多强!
秦霜见章乙的拳头来势甚急,躲避已是不及,只得发力,将寒性真气灌注于右拳,打算以攻为守。
刹那间,双拳相击,只听章乙一声大叫,直跌了出去。而秦霜也闷哼了一声,被人揽住,向后荡开了数米。
身后那人松了手,弓起身子,手指沿着秦霜的右臂摸了个遍:“霜少爷没事吧?”白衣高帽的,正是文丑丑。
秦霜摇摇头,他手上白霜渐化,活动了一下,没什么不对。但章乙就要糟糕得多,按着手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吐出了一口血。
秦霜抱拳道了声“多有得罪”。
不远处倒着的两具尸体,不久之前还是鲜活的少年……如果自己肯为他们说话,不先行一步的话,也许他们就不会死不瞑目。不由得深深蹙眉:“章叔叔,凡事皆可商量,你又何必动辄伤人性命?依我的建议,放假之事还是照常准许的好。”
章乙擦擦嘴角,冷笑一声:“霜少爷到天下会才一年不到,这便打算要颐指气使了么?”
文丑丑转了转眼珠,走过来道:“霜少爷既不主动用拳头打人,说话也不凶巴巴地吓人,丑丑怎么觉得,这‘颐指气使’四个字好像是放错了位置?”
章乙斜了他一眼:“文丑丑,你一个下人,也配在这说话?”
文丑丑非但不怒,反而笑道:“哟,丑丑真是该死,一不小心就学了您对霜少爷说话的样子了。”
章乙不再理他,对着秦霜道,“帮主今后要闭关修炼,难有些贼人会因此起意,我留他们在此提防不测,敢问霜少爷,这有什么不对?”
秦霜见他毫无悔意,心里恼怒,加重了语气质问道:“新入门的弟子,连章叔叔一招都抵挡不过,请问留下来又能预防何等不测?若是他们都抵御得住,那天下会其他人更不在话下。章叔叔尽忠职守,为何先前不说?那两个弟子也并非不忠,为何就要一下杀了?”
章乙哈哈一笑道:“他们是我的底下人,不听从安排就是以下犯上,杀上一两个又怎么了?若不立威,今后要如何管教?天下会泱泱大帮,怎么能让这些入门弟子坏了规矩?”
本是可以说明白的事,却非要采取欺压的方式。人命关天,杀人,却仅仅只是为了立威而已。秦霜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问道:“那天下会历来是什么规矩?”
章乙尚未回答,文丑丑在旁已然恭敬道:“回霜少爷的话,天下会最大的规矩,乃是尊卑有别。”
秦霜道:“没错,我是师父的亲传弟子,若没有记错的话,章叔叔,在地位上,我是尊,你是卑。你所做的决定,我是可以推翻的。”
章乙一滞,脸上渐渐没了笑容。
“但秦霜也愿意和章叔叔讲一讲理。放人回去过年,是早先师父定下的规矩,今年轮到他们,章叔叔不说一声便改了,未让师父失了信用。再者,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连他们尽孝都要阻拦,日后还怎么让他们忠于师父?人孰无过,那两个弟子只是有一点冲撞冒犯的地方,就被章叔叔杀了,这要传出去,教江湖上以为天下会冷血无情,日后谁还敢来为师父效力?”
章乙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若是章叔叔还以为不妥,不妨我们这便到师父面前,问个决断。”
文丑丑站在秦霜身边,笑靥如花:“这话也说得太谦虚了。霜少爷身份尊贵,若是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了主,那这声‘大师兄’和‘霜少爷’岂不是白叫了?”说到后面,眼睛看着章乙。
秦霜就此完胜,淹没在围观弟子的欢呼声中。他们早被章乙欺压了许久,敢怒不敢言,如今见到秦霜肯为他们出头,个个十分欢喜,连声喊道:“多谢大师兄!大师兄英明!大师兄英俊!”
秦霜被他们喊得有些不好意思,快步地走了。
他本是打定了主意在天下会要明哲保身到底的,这次是因为一时愤怒难以控制,才出了个头。但是,回到了望霜楼都没有后悔的感觉。有的人可以仗势欺人,那他也可以仗势助人,很多时候,那一句神采飞扬的“我是尊,你是卑”比许多道理更为有效。
天下会的春节说是热闹,也是冷清。杀鸡宰牛,张灯结是少不了的,也有下属、弟子喝得烂醉如泥,彻夜地狂欢,但终究不是一家人吃的团圆饭,没有那种温馨热络的感觉。
秦霜碍于身份,只能四处去走上一圈,最后还是来到了湖心小筑。孔慈的饭桌上冷冷清清,边上只坐了文丑丑,还有被硬拉着的两名婢女。雄霸闭关,不能一起过年,她闷闷不乐的,食不知味,一顿年夜饭就只有文丑丑插科打诨,偶尔逗起一阵笑声。
过了春节,渐渐地又回到了往日的时光,吃饭、练功、陪孔慈。这一回他严格遵照雄霸的吩咐,没有再冒进了,虽然进展慢了,但也算是稳扎稳打。
而关于剑圣为何这时出现的问题,日思夜想也没有头绪。叹了口气,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没有想到的是,来的那人,竟真的与天命有关。
13、终于看到了这个故事的主线目标
雄霸出关当日,孔慈思父心切,到天下第一楼的石阶下面坐等,秦霜便去陪着。二人裹着白狐皮做的大麾呆在一起,一样的粉雕玉琢,眉目如画。
只听得文丑丑的声音从中枢塔后边传过来:“今年也真是奇怪,都过了春节了还没下一场雪,这也算是天有异象吧?莫非要有不祥之事?”
另一个声音回答道:“天有异象,只要人间出现对应的奇人异事,也便能解除了。若说祥不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在天看来又有什么分别?”
秦霜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声音虽是轻轻的,毫无气力,传进人耳朵里却仿佛重锤之音,竟是比文丑丑的尖细之音还要更清楚。
只听文丑丑又问道:“什么奇人异事?可与我们天下会有关?”
那声音道:“不但有关,还是大大有关,只是时候未到,天机不可泄露啊。”
文丑丑笑道:“神相神机妙算,丑丑这个凡人,就只能巴巴等着结果啦。哎哟,神相你快些,帮主可急着要问和剑圣一战的结果呢。”
那声音道:“不急不急,再慢也来得及……之前早占了一卦,剑圣一战,不在今年,也不在明年,只怕要等到九年之后了。”
秦霜倏然站起,下意识地觉得这一位来者乃是自己非常非常不愿意见到的人。
先从中枢塔后走出的是文丑丑,紧跟着的是……
秦霜心跳如鼓。
紧跟着的是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满头乌黑,只有两鬓斑白,身上衣衫褴褛,像是用数千片不同的碎布凑在一起编织成的。察觉到秦霜的视线,他亦抬头,眯着眼望过来。
秦霜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泥菩萨!
这不是别人,乃是为整个故事带来开始,带来转折也预示了结局的那个关键人物泥菩萨!
电影《风云》就是从泥菩萨进天下会开始的,他给了雄霸两句批命,预告了他的上半生会风云两名徒弟,并能借助他们二人之力让天下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帮,而雄霸自己也会因此化龙,成为中州难以匹敌的统治者。
但是他给雄霸的乾坤挪移五行大宝盒中还藏着两句批命,揭示了他的下半生将会被风云所打败。所谓“成也风云,败也风云”,便是他一生的命运。
雄霸知道后,自然不甘心受制,下了狠心要逆天改命,最终却还是堕入了已经安排好的结局。
秦霜以前看电影的时候就想过,雄霸逼泥菩萨替他打开宝盒,看到了下半生的批命,自以为是占了先机,但让他知道天命,千方百计地分化风云,追杀风云,焉知不是也在天命运行之中?且看风云这边,步惊云断臂而逃,也会有人无偿地将麒麟臂割给他,聂风中了毒,最后还能逃出火麒麟的血盆大口,就可知主配角的待遇相差有多大。
自然,最为悲剧的还是那个大师兄秦霜,知晓了雄霸的阴谋之后,跑去天下第一楼质问他,最后死于天霜拳之下。
但现在的雄霸还不知有那么一条关系他生死存亡的批命,他此时让泥菩萨来算命,是另有目的。
原来想不起来的事现在全明白了。雄霸让泥菩萨来本来是为了问得与剑圣一战的结果,但泥菩萨告诉他,对剑圣这么个小配角就别太在意了,几年之后让他出来走个过场就好,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个叫风,一个叫云的主角,带回天下会,灯光璀璨地供起来。
所以泥菩萨一出现,风云也就不远了。
孔慈见秦霜神色有异,过来拉他的手,却感到他手心潮潮的,出了不少的汗。
文丑丑也见到了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地扭过来问好,道:“这位是神相泥菩萨,神机妙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若不是帮主有请,还不肯轻易现身的呢。”
小慈骤然见到个怪人,握着秦霜的手紧了紧,很是惴惴不安。
只见泥菩萨面对着秦霜、孔慈,突然眼珠上翻,眼眶中只留下眼白,将头凑近了二人,十分诡异。
小慈吓得尖叫一声,秦霜忙将她护在身后。
文丑丑一边道:“神算别吓到了我家大小姐!”一边安慰孔慈道:“小姐别怕,青眼看人,白眼看魂,神算这是在给你们看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