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摇头,说他要陪着妈妈。语气固执又坚定,冯浩东这样的人见多了,知道劝也没有,私下里跟唐俊发牢骚,漏嘴提到这点,他俩关系不错,平时有什么消息也会聊一聊。
唐俊听到这个情况,也不由心说,小覃先生的生命运太坎坷了。他有心想帮一帮,但能做主意的大老板搞了大案子,每天要与几个英班子开会,一个大脑分着四五个用,偶尔休息了,不是跟几个好哥们泡吧,就是小情儿那里找找乐子,生活说不上安逸,却也足够。并且自打与覃明秀分开,文江华是彻底把人忘了,前面宠得不行的余可英,也不知道哪天心情不好,一下子把人踹了,发了一句话:谁再打着他的旗号搅事,余可英就是下场。
这个下场,就是余可英好不容拍完一部电影,想着可以大红一把,没想到最后被文大少直接发配出圈,人们之前怎么躲覃明秀,现在就怎么躲余可英。
后来,比余可英更年轻更好的苗子顶上,人家是个画家,法国艺术学院出来的文艺青年,美术功底是实打实的,人长得就跟他的画一样美,对文江华撒娇卖痴,别有一番情趣,最近很得文江华的可心。
这样的情况,谁要提一个早就成为历史的覃明秀?唐俊略一踌躇,也就不提了。
覃明秀日日守着胡之玉,神和身体状况都不太理想。晚上他刚刚睡着,一点风吹草动,就很容易惊醒。睡眠不足,导致他的黑眼圈很重,人看着比以前要憔悴不少,巴掌大的脸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漂亮是漂亮,但少了以前的神气。
胡之玉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这幅模样。她全身因为昏睡导致没有力气,动动手指就要半天时候,在床头灯的昏黄光线里,她努力睁大眼看他,看他稍微长长的黑色头发,看他线条秀美的脸。
她的秀秀一直最像她。
是她桎梏了他的未来。
如果她身体健康,他又怎么会走上那条路。
那次医院的护士告诉她秀秀这些年的境况,她才发现她原来缺失那么多。
她的秀秀竟拿得了影帝。
她慢慢伸手拽住输液管,滴落的药剂发出规律地声音,她的手指停在有点冰凉的输液管上,覃明秀这时候歪了歪头,她抬眼看他,见他闭着眼还在沉睡,只是表情有点委屈,像得不到糖的孩子,不由笑了笑,一下子用劲,将针头从自己的手里拔出来。
覃明秀早上四点半多醒来,见母亲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表情安静祥和,他看着母亲的面容,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钝痛,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抬头看了看输液瓶,三瓶药剂还剩一大半,他看着输液瓶张了张嘴,脑子里先是一懵,接着他猛地回头看睡着的母亲。
“妈?”他缓缓蹲下`身,挣扎许久,才有勇气伸出手指颤抖着慢慢贴向胡之玉的脸。
冰凉一片。
他碰了一下就像被针扎一样缩回手。
他曾经饰演过一个失去父亲的角色,导演要他表演出失去至亲时的反应。他当时的表现让导演很满意,之后拍完戏回到家,他自己却觉得有一点不足,总觉得没做到位。
他今天才知道,他为什么表演没到位。
他一会儿扬起嘴角大笑,一会儿又抱头痛哭,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为什么?
他流着眼泪看安静祥和躺着的胡之玉,一遍一遍地问。
既然不想活了,为什么不把他一起带走?
他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妈妈。
为什么?
为什么把要他一个人留在世上。
天光大亮的时候,值班的医生查房,看到覃明秀红着眼,木木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病床上的胡之玉。
医生拿着表格大步走进来,叫了一声覃明秀。
覃明秀没动,好像没听到。
医生觉出不对劲,他放下病历看床上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