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身上的尘土,许衡终于挺直腰杆站起来,与之握手道:“是的,我叫许衡。”
这位二副转过头,看向另外两人,介绍说:“之前公司交代过,这次出海要带上合作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跟船考察。”
“可他们没说是女的啊!”一开始出声的瘦子再次质疑,他站在最左边,显得情绪有些激动。
敦实的二副搓了搓手,终于将视线转向中间:“船长,怎么办?”
“打电话确认一下。”他逆光站着,声音沉如鼓浪。
“长舟号”的船长身材高大,脊背挺直,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莫名心安。
引航员还在原地站着,显然不是太习惯这种诡异氛围,趁着二副打电话的机会,连忙打起了圆场:“许小姐,现在律师也要跟船吗?”
“看个人。”她礼貌地笑笑,回应对方的善意。
“你一个女孩子家,跟船会很辛苦的。”
“没关系。”
最左边的瘦子冷笑一声,表情略显嘲讽:“下次靠泊在东京湾,你最好有日本签证。”
“我走全程的。”许衡不卑不亢。
瘦子肩扛一锚三杠,大副,是可以替船长指挥全船的第一副船长。不过,他看起来比船长本人还要年长些许。
确切地说,是船长太年轻了。
当两年高级船员才能升二副,二副一年升大副,大副两年考船长。像“长舟号”这样的万吨远洋轮,还必须是甲类一等船长。也就是说,普通人从本科毕业开始上船工作,最快也得十年才能做到这个位置。
而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
背着光,轮廓清晰的脸颊看不清表情。许衡试图揣摩这位船上最高指挥官的态度,却发现对方已经直接拿过电话,同岸上公司沟通起来。
“人已经上船了,但是是个女的……”那把低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许衡听得有些心辕马意。
敦实二副和瘦子大副还在争论着,很快盖过了船长打电话的声音。
“许小姐,别介意,海上是这样的。”同作为“长舟号”上的外来人,引航员对她的遭遇颇为同情,“世上三般苦,行船打铁磨豆腐。跑船的自古以来都是男人,有些迷信观点,会认为女性上船不吉利。”
“‘女人上船,船要翻’,是吧?我知道的。”许衡笑得风轻云淡。
引航员之前也是老水手,风里来浪里去几十年,退休后还要找个跟船有关的兼职,只因习惯了漂泊。听到女孩口中说出熟悉的老话,他笑起来:“封建迷信,不值一提。”
船员们的争论还在持续,一老一小却自得其乐地交流起来。许衡发现引航员经验丰富,年轻时跑遍了五大洲四大洋,提及此次航行的几个港口,他似乎都有所经历。
“……还好你们不去孟加拉,那边小偷更多。”
“比马拉西亚还多?”
引航员点点头:“比马拉西亚还多。”
许衡想多问几句,却被眼前的阴影吸引了注意。
船长打完电话,跟大副二副一起回到他们身边。两人视线初一交汇,便有些互相较劲的意味。
宽帽檐的遮挡下,是双黢黑深邃的眼睛,似有噬魂夺魄的魔力。五官轮廓清晰,透着男人特有的雄性气质,似大海般深沉。
许衡没有开口,等着对方先说话。
他的唇瓣薄如刀锋,发出的声音沉稳依旧:“公司沟通有点问题,许律师,对不起……”
“我能在船上待下去吗?”她仰着头,目光桀骜不驯。
“‘长舟号’欢迎你。”男人伸出手,手指修长而干净,“我是这艘船的船长,王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