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未必在乎民心,说不定下一个改朝换代的人就从乡野小民中发迹了。
锦荣坐在石桌边上,一边随意猜想,一边也没有忽视几位老臣的话,一听便全部记住了。
待朝堂之事说完,一三十岁唇上两撇秀丽的胡须的蓝衣中年人引起了锦荣的注意,他名黄熙,当年在赵国也被称为美姿仪郎君,只是多年过去,美郎君成了美大叔,但也不失风骨,乃是赵国遗臣的中坚力量,常出谋划策,帮助赵国势力在秦都扎根潜伏,在一众降臣的官位也最高。
锦荣看向他,“黄大夫可还有事?”
黄熙略微迟疑,但还是道,“此事与朝堂无关,乃是秦王的私事。”
“秦王最近几年宠爱一女子,平民出身,却破格封为美人,称云姬。”
其他老臣也微微颔首,此事他们也有听说,却不甚在意,他们的前主,别说平民女子了,就是碰见女奴长的美艳的也不顾廉耻地带入后宫了。
锦荣也不打断他,做认真倾听状,黄熙神色一肃,“但这位云姬却行为诡异,常有出格之举,喜欢出宫游玩,且不分尊卑。我在宫中安插的一名探子透露,云姬有时还会问宫人一些人的名字,甚至还曾对秦王说,魏国学宫有一个叫王遗川的学子,日后定会成为秦王心腹大患。”
黄熙在宫中安插探子,也只是期望能监视亲王动向而已,甚至为了避免被发现,没有安插在秦王身边,而是后宫妃嫔身边,正好那云姬出身低微,没有人脉,他那个探子就成功到了她宫中,云姬又得秦王宠爱,对他而言则是意外之喜。
他也是最快知道云姬的奇怪举止,他刚开始还怀疑是其他势力派来的细作,但云姬的毫无防备警惕之心,又令他的猜测动摇,所以只是将此事记录下来,由殿下定夺。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呈给锦荣,“云姬所问的人名,许多尚未查到,应该不在秦国之内,魏国学宫的王遗川听说被秦王下令通缉,如今逃亡在外。我已细细写在密函中,殿下可以一看。”
锦荣接过了密函,点点头,“此事我会留意的。”
其他老臣虽也觉得那云姬有些可疑,但并不是很放在心上,毕竟一身在后宫的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再奇怪也影响不了大局,也未必永远得秦王宠爱,说不定明日就死在了后宫争斗中,包括黄熙也存有疑虑。
锦荣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只是未见到人,也不确定。总归到时候一查便知道了。
“我近日会留在秦国国都,若有事,我会与你们联系,其他如常就好。”
锦荣此话一出,这些老臣有些惊讶,但连季伯和黄熙都未说什么,也都按捺住了劝谏的心思。
虽不赞同以身涉险的举动,但对比一起赵平王,殿下有这份气度和胆识,虽为女子,但足以为王。
想当初听闻姬氏王族还在时,激动过后也不是没有犹豫的,想着哪怕是扶不起的阿斗,为了赵国也要悉心教导,谁想在平王众多公主公子中竟然隐藏了一颗明珠。
殿下的势力他们很少过问,像黄熙和季伯隐隐能猜到些许,却也对复国更为期待。
被视作复国希望兼唯一主公的锦荣心中更无奈了。刚穿到这个身份时,不过是不想看到一群死士殉主顺便还连累她剩下半条还要在荒郊野外求生,才出来主持大局,给他们一个希望。
其实锦荣从未提出过什么复国,所谓的国仇家恨也根本不存在的,只是不想打破他们的希望,但锦荣的沉默在其他人眼中看来似乎脑补过头了,包括墨门发展的子弟似乎都认为她有多苦大仇深似的。
有一日锦荣在长廊路过,还偶然听到有子弟沉声道,“无论门主想做什么事,我等都愿意付出性命相随。”
也许是把手下人教的太聪明太能干了,哪怕不知道锦荣的身份,也能猜出不一般来。
锦荣只能默默走开了,她还能说什么。
原以为时间长了,也能安居乐业,逍遥快活,结果一帮老臣跳了出来,认定了她为赵国女王,一大把年纪还积极投身于为复国奉献的事业中,还玩潜伏在敌国朝堂。
锦荣叹了一口气,这下就算是想一个人去逍遥快活也不大可能了。她怎么不知道,一旦所肩负的人的性命也越来越多,就越难抽身。
因为主帅一旦走了,留下的大军只会是被屠戮的下场。
锦荣从未想过,去和秦王交易,哪怕她早已判断出魏楚在秦国手下不会苟延残喘多久,秦国会是胜者。
她姬氏王族的身份就决定了站在秦王的对立面,放在小说话本里,那就是乱臣贼子,亡国遗害,可以说是摘也摘不掉的帽子。所以只有建立自己的势力,让秦王正视,甚至不敢轻易有所举动,她要做的不会是交易或是臣服,只有威胁。
袖手旁观容易,涉入局中难,见过一帮赵国遗臣后的锦荣更头疼了。
锦荣从来只有希望给别人添麻烦,而不是被麻烦困扰。
索性懒得多想,倒不如先去看别人的戏,比如云姬究竟是什么身份吧。
看完了整份密函后,锦荣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