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从天庭名录上除名,责令地府重选一名能吏。
赵判官听闻此事,白日强打神,照常处置公务,回府后却夜不能寐,彻夜坐在桃花花荫下,对着唯一一处未栽树的院角出神。
他这头神不守舍,阴司上下却是紧锣密鼓地加班操持,重开面试笔试,好不容易在几日之内,新选出一名情债还清的能吏,说起相貌,在一众青面獠牙的鬼吏中也算是排行前列的美男子。
为犒赏鬼卒数日劳苦,阎罗判笔一勾,地府连休三日,共襄盛举。
赵判官去送人时,就看见徐判官头插花翎翅,胸戴大红花,被无数同僚围拱恭贺,脸上乍忧乍喜,好不忐忑。
赵杀上前同他说话,新选上天官的徐判官便抖着满脸横肉,羞涩而笑:“赵兄,我早早就说过,我徐某人在地府中,虽不如你和李判官,也算是响当当一名美男子了,没想到当真会有这一天!只是凭外貌进仕,有违徐某初心啊!”
赵杀自是连声贺喜,又劝他“天赐不予,反受其咎”,徐判官这才坦然受之。
临登阶时,徐判官执着赵杀的手怅然笑道:“想当年徐某功少福薄,是沾了老兄祠堂的香火才晋升鬼吏;如今德非翘楚,有幸调任天庭,又何尝不是借着老兄的福荫,真是时也,命也,运也!此去再难相逢,我身上有些旧物,如今就赠予赵兄留念吧!”
说罢,就将一个锦囊塞入赵杀袖中,挥手自去。
赵判官握着锦囊,看着徐判官边笑边爬,心里也是好生感慨,难怪世人常说,爱笑的男孩,运气总不会太差。
只可惜徐判官身体不便,才爬了百余阶,就坐下来拭汗饮水,而后亦是爬两步,歇一刻。
等周围鬼卒散去,各自欢度假期去也,赵杀仍站在原地张望,眼前种种与数年之前的离别混在一处都是金光刺目,一道玉阶,将碧落黄泉贯连;都是故人挥手自去,赴万里鹏程,从此相聚无期。
但两厢心境,又何止差了千山万水。
看着徐判官力攀登玉阶,赵杀满心欢喜,唯愿挚友此去乘风破浪,一路坦途。
看着那人远去,他胸口却像是压着一块千钧巨石,只盼着那人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直至今时今日,这块垒犹然未化,离愁别绪泛滥,沉甸甸积在心里,稍一细想,就是手脚冰冷,一身的料峭寒意。
赵判官一路目送徐判官登上一重天,待金光散尽,玉阶隐没,这才强打神,慢慢走回府邸。
他坐在陋室,将徐判官亲赠的锦囊拆开,发现里面装了一粒能入人梦的百年蜃珠,微微一愣过后,便把蜃珠起,专心思虑起天庭那道传讯,把仅有的消息一桩桩理了出来。
司徒靖明这一去,已有八百来日。
按照“地府十年,天庭三日”来算,酆都八百日光景,尚不足天庭一日。
可司徒靖明走完玉阶,在接风宴上混迹片刻,最多不过小半日。
两处时间还差了数个时辰,司徒判官之后去了何处呢?
赵判官想得满头凉汗,仍是不得其解,在自己屋中团团打转,最心焦意乱时,几乎入了魔障。
他恍惚间看见司徒靖明冷淡面容,只是稍稍上前,那人虚影便冷冷讥嘲,一提还债,那人就满脸不屑。
赵判官自是方寸大乱,眼中血丝密布,不住追问那人身在何处,翻来覆去地问:“你去了哪里?我还欠着你的债……”
好在到了每日浇树的时辰,赵杀就自己看破迷障,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他匆匆提起水桶,走到水井跟前,打满了水,再一株株地浇树除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