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仿佛神经质地将那个人形纸板撕成碎片的时候,陈河的一句话突然毫无预兆地跳进了林三酒的脑子里。
“这个世界竟然是以一个恐怖怪谈命名的,看来和这些东西也脱不了干系啊。”
……印在纸板上的空乘小姐,早就看不出来人形了;便利商店的半空中,仍然在漫漫扬扬地飘落着无数细碎的纸屑。林三酒呼呼地喘了几口气,颤抖地将切割刀收了起来,拼命地想要压住狂烈的心跳。
能够毫无抵抗地被粉碎,看来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但是再在这儿呆下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了;林三酒一把抄起了《科技前沿》攥紧了,连一眼也没敢看面前堆积成了一小堆的纸屑,从货架后面绕了个道,冲出了便利商店。
冲到了大马路上,她这才感到自己的三魂六魄回了笼。
所谓的暗物质,难道会赋予这些无生命物件行动起来的能力吗?
林三酒回头看看便利店,它仍然是一副饱受劫难的荒凉样子,看起来一点儿危险也没有。她心脏咚咚跳了两下,早就失去了四周转转的心情,只想早点回到宾馆里,抬步就往回跑。
虽然非亲非故,但是陈河的存在,真给了她无限的慰藉。
“陈河!”
二楼走廊仍然是她离开时的模样——阴暗寂静,仿佛从来没有人踏足过。林三酒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在陈河房门把手上,摸到了细细的灰尘——她心里忍不住略略慌了一下,扬声喊道:“陈河,你出来!”
左手边的另一间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顿时灯光和电视游戏的声音一同从房间里泻了出来,好像人间打开了一个角。一脸疑惑的陈河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三酒顿时松了口气,暗暗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一声。
——原来她之前敲错房门了,陈河住在205室,她试图打开的却是隔壁207室的门,怪不得一摸一手灰。
“我找到了一些消息,你来看看,也许咱们能把这个世界的规则琢磨出来一些。”林三酒扬了扬手里的杂志,没想忽然扑通一声掉出来了一本,这才发现她无意中把另一本娱乐八卦杂志也顺带一块儿卷回来了。
她一边走进了陈河的房间,一边顺手将两本杂志都在桌上摊开了。
陈河房间的电视里,一个射击游戏正被按了暂停键,画面卡在一柄枪和它前方的几具丧尸上。
“这些东西,你自己现实中就打过不知多少回了吧?还有什么好玩儿的?”林三酒拉了两张椅子来,跟他一起坐下了,有点不能理解。
“你不懂,武器库和地图都太丰富了,”陈河随口答了一句,低头读起她指出来的文章。过了半晌,他砸着嘴抬起头。
“暗物质,呃,或者按这个文章里的说法,暗能量会侵蚀空间中的一切物质……”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青嘘嘘的胡子茬儿跟头发都差不多长了。“这个地方又叫如月车站……我说,不会这种暗物质就是咱们平时说的,呃,你懂,灵异方面的东西吧?”
——其实这也是林三酒的第一个念头。
只是到底有些太匪夷所思了,身为一个无神论者,她很难想象是一群来自宇宙的鬼,把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杀了。
“倒也不一定是杀了,”陈河似乎一点儿都不害怕,“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人都变成了暗物质,早就飘进太空里去了。”
“这也有点儿太胡闹啦!”林三酒忍不住一笑。在充满生活气息的明亮房间里,与温暖的活人聊了一会儿,刚才惊魂未定的惶然已经消退得一干二净。“你……没有遭遇过什么古怪的事吗?”
陈河半张着嘴,想了老半天。
“呃……我好像在搜罗游戏的时候,掉了一件东西,回头再找时就没有了。不过,这种事在别处也常常发生,算不得灵异事件吧?”他越说,越有些大大咧咧。“除此之外,我吃饭睡觉打豆豆,日子除了太悠闲之外,简直不能再好了。”
原来他的世界里也有这个笑话——林三酒顿时感到更加亲切了,笑出了声,心神也放松了不少。
说不定原先她曾听过的、风水之类的理论,放在这个世界里正好有一定道理——或许正是因为陈河是男人,所以“阳气”重,不容易被侵袭?阴阳的学说用在这儿,似乎正好。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回去休息洗漱,晚上跟你一块儿打豆豆。”她站起身,笑着指了指游戏中几秒钟内便被命名为豆豆的丧尸。
“好嘞,别忘了你的杂志,晚上见。”
林三酒的脚还没走出门,陈河的手已经又抓起了游戏手柄,一分一秒都没浪费。
最大的恐惧其实源于未知。既然林三酒知道这一切都是与暗物质有关,心情立刻轻松得多了,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走进了自己阴暗的房间,目光正好与晴天娃娃的一双黑眼睛对上了。
“对了,差点忘了你在看家。”她轻轻说了一句,扭头按亮了电灯开关。
房间里一切正常。
她身上又冷又脏,此时迫不及待地想洗一个热水澡——但是有了之前肉炒饭的教训,林三酒将棉袄裹得紧紧的,先打开了卫生间的花洒,探手试了一下温度。
花洒里哗哗奔流而出的水,触手滚烫,冒着一团一团的白色热汽,迅速充满了空间。
自从在伊甸园那个赞助商家里洗过澡以后,林三酒就再也没见过自动流出的热水了;她几乎忘了这世界的诡异之处,怀着感恩一般的心情找出了宾馆的牙刷和毛巾——直到看见浴室里的镜子,她才“噢”了一声。
“拿床单盖住好了,”林三酒没吃过猪肉,也听过不少鬼故事,“镜子似乎不是一个吉利东西啊。”
镜子被蒙住以后,这个小空间确实显得……安全多了。
林三酒首先蹬掉了靴子,两只沉重的靴子咚咚两声,砸在了地板上。
接下来,就是脱衣服了。
这一步,并不值得一提——如果棉袄能脱下来的话。
但是棉袄脱不动。
拉链已经拉开了;但是包裹在身上的布料仿佛有千万斤的力量一样,非但没有顺着林三酒的力量被拉开,反而正一寸一寸地向内收紧——很快,林三酒的脸就涨得青紫,耳朵里仿佛听见自己的肋骨正在咔咔响。
热水哗哗地流淌,白汽越来越重;在一片朦胧的雾气里,林三酒很快变成了一个伏地挣扎的影子——
“怎、怎么了?”脑海中响起了意老师慌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