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孩子被宽容的特权在利安德尔先生面前几乎为零。大概他是把他所有的容忍与耐心都给了他父亲。所以他就学会困惑之后先思索再把问题压心底随即挑个先生不在的时候提问,而不是仗着自己是个孩子理应被宽容所以毫无忌惮地开口。
当然,安米尔其实也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先生一直对父亲用敬称。毕竟年龄比父亲要大不是吗。地位问题?父亲在白道地位极高,但先生明面上在西西里的基业暗地里作为阴影世界的无冕之王,真要论起来也差不了多少。这还是种发自内心的尊崇,别人家三餐赞美神明,他三餐赞美他父亲,只要他在白色城堡中,永远跟在父亲身后如影随形,每时每刻见到父亲,旁边总有他的身影……就算是恋人,这样的情感也总显得很特殊。但他从来没敢发问。
不知道为何,就算利安德尔先生比父亲要严苛冷漠得多,安米尔更怵的还是他的父亲。
银月公爵的性子看着冷淡实则十分温和,纵然不苟言笑也总有种叫人忍不住心生向往想要靠近的魅力,大概是因为他太美了吧,安米尔以孩童的眼光很难分辨出这种美丽的准确方面,但那种无可阻挡的光辉已经饱含了足够的震慑。安米尔会怵父亲,大概很大程度上就因为惧怕会伤害到他吧,就像面对着一件稀世珍宝那样,再小心翼翼都不为过吧,就算单纯只是注视着都会唯恐自己的呼吸冒犯到对方。
不管外界如何讳莫如深,艾尔玛与英王室的关系是意外的交好。安米尔在父亲的领地待足了一年,父亲才将他带出去,然后理所应当得到了现存所有王室成员的热烈围观。顶层社会毫无保留的善意有些叫他不知所措,不过艾尔米也撞见过英格兰那位年轻的女王陛下抱着父亲嚎啕大哭的画面,虽然有些好奇这两位之间的关系,因为那位尊贵的陛下确实将自己当成他的孩子一样看待的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对待戴纳王子还要看重他也说不定,但他还是很聪明地保持缄默,以刺激到利安德尔先生岌岌可危的神经。
他们都说父亲这么长时间待在国内很难得。据说曾经父亲每年待在领地里的时间寥寥无几,而在安米尔眼中,以父亲的体质来说,长距离的奔波才是不太现实的事物。倒也不是说父亲的身体状况有问题,只是相较于常人难要显得虚弱些。
安米尔的功课繁重,有太多要学习的内容。但家族内部的正统教育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确信他作为一个艾尔玛已经掌握该掌握的东西,他的教育更多地转往了其他层面。他很聪明,知道这是由于他的先生已经为他划定了道路的缘故父亲对此并不置喙,显然已经隐隐看出他心中的真正选择。
是的,虽然直白地说来挺为难,作为一个长子没有承担起应尽的义务,但一来他是见过更广阔更璀璨甚至是更刺激的世界的,他难以抗拒自己本性中对于阴影的向往,二来他知道自己被爱着,不说父亲,就连利安德尔先生,也非常爱着他,他明白自己一定会被原谅,而且遵循内心真正的意志才是会被赞许的决定。
他并不排斥父亲身处的世界,但不得不说,他还是觉得整个庞大的领地就像是一个牢笼,将他的父亲紧紧圈起来。重要的身份,尊贵的地位,一切的荣光都是与生俱来,但无数人的屈膝膜拜,无知者的赞美与尊崇,也足够无趣,安米尔原本以为父亲是因为身体因素所以才把自己安放在城堡中,但后来他知道父亲的身体被破坏是场意外,这样的妥协就有些“不得不”的意味了。更不用说,他的父亲实际上是一个视野广阔眼光卓越手段独到并且拥有庞大且深厚阅历的人……这不能不叫他为父亲感到由衷的惋惜。
所以在安米尔七岁的时候,他有了一个弟弟。
安米尔见到弟弟时,艾尔玛真正的继承人还是个躺在婴儿床里一边随着床摇晃一边吐着泡泡的奶娃娃。黑色头发冰蓝色的眼睛,与父亲如出一辙,但五官的轮廓比起像父亲或许更像的是利安德尔先生……安米尔都忍不住惊呆了,心想先生可真是不要脸啊。
当时安米尔转头看看,房间里只有笑眯眯的奈登先生,没瞧见他父亲的身影,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仰头问跳到柜子上居高临下看婴孩的克洛恩:“父亲真的没生气?”
发色与瞳色都是可被选择的,这个技术虽然没有大规模扩展,但确实已经很成熟不过要苛刻到强调孩子的外貌,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了。他知道先生这几年来很看重生命科学方面的研究,没想到将心思琢磨到基因工程这个层面……
克洛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想了,先生早晚要遭殃。父亲在有些方面的顽固几乎是致命的。安米尔幸灾乐祸两秒,迅速将这个念头抛开,全神贯注看起弟弟来。天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