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棠这才抬起头,往首座看了眼。
赵琮出宫来只穿了常服,连红色都未上身,只着一件霜色衫袍。头上也未戴冠,唯在发髻中插了一根玉簪。清清淡淡的衣服,更是清清淡淡的一个人,坐在首座上却不容小觑。
萧棠的确是聪明人,但他初时徘徊在郡主府外,却当真不是为了借机靠近陛下。由他当年不愿接受染陶家的资助便可得知,此人颇有一股傲气,虽有些迂腐,却也令他这些年来成长许多。他最终没去敲郡主府的门,倒不是因胆小,还是怕因此被贵人们以为他心思不纯。
聪明人自然胆大,况且孙太后说得虽好听,他却是不信的。他是很有些才学的读书人,这是盘缠不够,否则今岁的春闱,他也已考中。他可不以为孙太后真如她所说那般,官家明明便是被孙太后所压制,连亲政都难。
因而,他其实也并未对当今陛下抱太多的希望,毕竟若是真有本事的皇帝,哪能这般被压制?甚至,他担心陛下将来被孙太后所害,连累染陶。
但此刻,他一见到陛下本人,便知道他往日里的想法是有多可笑。
这是在宫外,又是见他想要到麾下的人,赵琮自然没装。
他见萧棠打量得差不多,看了林先生一眼,林先生再行一礼便退下去。
赵琮笑着轻声放下手中的茶盏,手掌伸向右侧的高椅:“萧郎君请坐。”
“多谢七郎君。”萧棠倒不扭捏,谢过便已坐下。
赵琮就喜欢这种爽快的人,倒也不再绕弯子,直接便问:“不知萧郎君如今年龄几何?”
“学生今年二十有七。”
“据林先生所言,萧郎君是去岁江宁府解试的第二名?”
“是。”
赵琮笑问:“萧郎君为何拖至二十六岁才去考那解试?”
萧棠苦笑:“不瞒七郎君,学生家贫,父母过世后,宅子抵押出去不说,家中还有些许欠款。学生不愿放弃读书,但书贵、纸贵,学生平日接些写字的活计赚取银钱,用以买书,另要还清欠款,拖至去年才得以参考。”
“自大宋建国以来,十八位状元,其中有十位均是来自江宁府。萧郎君初次参考,便考至江宁府第二名,可见萧郎君的才学。”
萧棠站起来,拱了拱手:“学生愧不敢当。”
“坐下说话便是。”赵琮往下压压手,又问,“萧郎君读书是为了什么?”
萧棠毫不犹豫:“幼时读书是为了明事理,为了父母的期望。”
“那如今呢?”
“如今依然为了明事理。”
赵琮刚要觉得他假,有些失望。
萧棠又道:“但更为了当官,当上那大官。”
赵琮眼中泛上笑意,这话才有意思,他示意萧棠继续说。
萧棠坐得笔直,看着他道:“明事理,才能成大事,学生也才能日日反省,日日督促,才真正有可能去当官,当大官。当官为父母的期望,为振兴家族。当大官为了学生自身的抱负与理想,更为大宋的将来。学生乃一介俗人,无法不念及父母,无法脱离家族,也想为族人争光,光宗耀祖。但学生身为男儿,身为读书人,从小读遍史书,观前朝历史交替,心中有百般感慨,也有千般想法,却不得施展。唯有当官,当大官,学生才能为大宋的子民做些实事,也才能真正投身至这交替的历史长河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