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世的确很通绘画,但无人知晓。
前世里过得艰难,那时不比如今多了一世的经历。前世里,戾气也是被逼出来的。幼时,他被府中兄弟欺负,却又无人照拂他们mǔ_zǐ,他只能靠装傻自保,连学也不去上,不是不想上,是不敢上。他也去过,头一天上学,他娘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好料子为他缝的衣裳,便被洒了一身墨,他那时是真的胆小,再不敢去。
魏郡王府最不缺孩子,既不上学,便彻底无人在意他,他开始坐在窗前画那总是踱步来讨吃食的小麻雀,那扇窗是他阴冷潮湿的屋里唯一一处明亮的地方。他坐在窗前,画春天屋檐下搭窝的燕子,画夏日雨幕中飞舞的红蜻蜓,画秋天从天边掠过的大雁,画冬日在雪地上漫步的麻雀。
他从六岁画到十六岁,画了整整十年。
若不是赵世廷带人掏了他檐下的燕子窝,当着他的面将一窝燕子全部扭死过去,他怕是会一直画下去,画到他死为止。
对赵家人的恨,便是从赵世廷真正开始的。
后来他娘死了,他才知道,哪怕你装得再窝囊,该你死时,你还是得死。他娘只不过是恰好被赵从德看了一眼,重得了几日的宠,后宅中恶毒的女人便坐不住。
他娘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妾侍,即便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她做主。如若不是赵世晴帮忙,他娘连安葬都难。
魏郡王府中,除了赵世晴,每个人都让他恶心。
彼时恰逢边境大乱,宫中也大乱。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那时便发誓,他要做那站在最高处的人,他要他觉得恶心的人都去死,他要他只伸手,便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任何东西。
他也发誓,他再也不会拿起画笔。
夺皇位这回事,说起来十几年匆匆而过,看似白驹过隙,其实十分难。
曾有许多次,他都差点丧命,身上更是伤痕无数,腿断过,前胸也曾被枪刺穿。
刚重生时,他想不明白。他受过那么多的伤,流过那么多的血,赢过每一个赵家男儿,终究登上高位,为何却被赵宗宁仅一把长剑便刺死了?
他想不明白,老天忒不公平。
而上辈子里,他初时没钱,没钱如何令人替他办事?他只得打破誓言,重拾画笔,他的画功了得,化名流出去的画,均卖得了好价钱,一时间甚至有价无市。
谁又知道,当初他赵世竟是靠卖画发家的。
谁又知道,他赵世其实作得一手好画。
此刻赵琮说了这么一番话,赵世才恍惚想起那些已过去太多年的事。
登上皇位后,他便将从前的所有画都烧了,包括他幼年画的最喜爱的那窝燕子。那是他窝囊却又单纯的幼年时候,他却玷污了它们。似乎烧掉那些画,那些被玷污的往事就真的能够被忘记。
“果然不会吗?”赵琮再问。
赵世回神,知晓赵琮是在激他,他暗暗自嘲地笑了一番。人都死过一回了,谁还惦记着上辈子的事?他拿起笔便画,就一只鸟儿而已,没一会儿,茶喜为他新裁的纸上,便落下了一只小鸟。
赵琮一直在一边看着,看赵世如何画的那只鸟。
饶是如此,他还是很震惊。实在是奇才!
赵琮从前不才也算半个艺术家,本就是艺术圈里的人,这些风雅的事多少都懂一些。而他让赵十一临的那副画,也是他自己所画。可说实在的,赵十一画的过程中,虽是临他的,但是画得比他还要细。
他再拿起赵十一新画的鸟,看了半晌,嘴中还道:“本还打算找个师傅教你,瞧了你作的画,朕还真怕师傅们把你教得匠气起来。”他放下那张纸,对茶喜道,“以后每日带小郎君去后苑,随他逛,你们带上画卷、画笔等一应物什,喜欢哪处,便让他画。”
茶喜也没料到小郎君竟有这个本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已当赵十一是主子。听罢立即高兴应下:“是!婢子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