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黎容自八岁进了白家,跟白先生两个人就没消停过。黎容刚进门那会儿,正是男孩子猫嫌狗厌的年纪,但黎容从小被个没怎么受过教育的保姆带着,惯得一身小家子气,连叫人都不会,别人跟他说话,他就睁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度被认为有什么毛病。问白太太,白太太竟然也不确定,含含糊糊地说没有吧。白先生是最看不惯男孩子这样的,下了大力气给他立规矩,不说话不许吃饭,饿得孩子两天没吃,白太太一句话没说。最后人都快给饿晕过去了,白先生把人捏在怀里,一支葡萄糖灌下去,问:“饿吗?”
黎容终于开口说话,第一个字就是饿。
白先生又问他:“想吃饭吗?”
“……我要吃饭。”黎容哭的力气都没有,呜呜咽咽的,尾音都发飘。
白先生这才吩咐一直立在旁边的厨娘,叫把早熬好的小米粥端上来,只一碗,不许多吃。这孩子饿太久了,吃多了要坏肠胃的。
“管教孩子原本该是女人的事,你没这个心思,只好我来替你管。不过,你作为母亲,难道要完全置之事外?”白先生一句话,白太太当晚就没敢吃晚饭,饿一顿当做自惩。
此后这就成了白家一项规矩,黎容但凡认了错就不必再罚,但白太太则多少要受点罪,算她管教不严。白太太哪会管孩子,但白先生摆出这样的姿态,她也只好管上一管,无非多问几句,叫黎容守规矩。
黎容生到八岁还没上过学,连规矩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他的规矩,都是白先生一点一点立起来的。白先生从不打他,但手段狠厉,比打人还叫人害怕,非叫你服气,末了只得一个自讨苦吃。黎容性子倔,生生饿自己两天的人脾气能软到哪里去,有时候跟白先生闹将起来,着实被狠罚过几次,那么一丁点的孩子哪能不知道怕,白先生又是最擅施威吓人的,再混不吝的兵痞子见了他也要肝颤。
白先生教孩子规矩跟别的家长不一样,黎容拿毛笔在沙发上画乌龟,一个大圈圈配五个小圆圈,一眨眼满沙发大大小小的圈圈,害得管家不得不换一组新的沙发,为了配套,整个客厅的家具全部换掉,白先生一句话没说。但黎容把猪肝从碗里夹出去,白先生就朝他招手,说来。黎容跳下凳子跑过去,一点儿不知危险地挨白缘山站着,白先生把他捞到怀里,整盘猪肝放在跟前:“吃完。”
黎容一下子变了脸色,这时候要跑,哪还跑得掉。他两只手攥着白先生的袖子,用眼神央求他,可怜巴巴。
白先生没管,亲自拿筷子夹了塞进他嘴里,掰着下巴叫他吃,黎容吃了没几口就开始干呕,白先生就看着他呕,呕完了继续塞,吃了一大盘才罢手,黎容脸都绿了。
“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黎容不吭声。他不吭声白先生就不说话,黎容只好说:“我不该挑食。”
“不对。你要是不喜欢吃猪肝,大可以提早跟厨娘说,可是你没有。厨娘往你的餐盘里加了这个,你就必须吃下去,懂吗?”白先生拍拍黎容的脑袋,“不能接受的东西,就要事先告诉所有人。如果你一开始认为无所谓,那么之后的一切后果都由你自己承担,不须有一点怨言。”
白先生说得太过深奥,黎容半懂不懂,这话后来一语成谶,黎容却只把那盘恶心的猪肝视为噩梦。
白先生无心给黎容留下童年阴影,但事实如此,他是第一个教黎容规矩的人,严分对错,管言束行,在此之前黎容对世界的认知一团模糊,经他的手,才凿出了棱角,有了模样。黎容敬畏他,就像是敬畏父神那样,深藏心底,不敢违抗。
02
白太太刚嫁进来的时候,顶着黎家幺小姐的身份下嫁一个商人,不有些高人一等,结果三天就被白先生拾软和了。她做了二十几年的娇小姐,哪里能甘心,不敢跑回家,就去大哥那里诉苦,她大哥二话不说亲自把她送回来给白先生赔罪。站在门口白太太死活不肯进家门,她大哥就骂她:要不是爸爸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