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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称赞过自己了,齐歌这么一听,想来他们之间也算有所缓和,这赞赏自然是多多益善,怎么听怎么不够。
他想起日间宴席上的趣事,逗乐道:“不知陛下注意了没有,今儿裕王见那尽是一桌子素菜,脸都憋绿了……”
纪连晟笑道:“都那把年纪了,还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主儿,这人呐……”
齐歌抽出侍从捧着的白色长巾,递给纪连晟擦手,道:“王爷们可能确实有些意外。”
历来宫中宴席,几时这么清淡简单过?寒食节也不会这么上菜,更别提是寿宴。
“有几个是积了德的?多吃点斋吧……”纪连晟却一敛神色,也不知是在说谁。
擦净了双手,又立即换来热巾擦脸,纪连晟忽然见那热巾上居然沾着一根白色的头发,他轻轻捏了起来,不发一言的在灯下仔细看了看。
齐歌盯见皇帝的举动,以为是自己的头发无意掉落在皇帝的御巾上,吓的一哆嗦,方才的好心情都崩没了,立即道:“陛下,怪奴才、怪奴才……”
嗯?朕都有白发了?!纪连晟对着那白发,心中一叹,伸指间也就弹掉了。
看来,一个人从韶华正盛到鹤发鸡皮也蹉跎不了多少年,天下大同,谁都逃不掉。
齐歌一跪,头上都在渗汗。
“怪你什么?”皇帝并没有责骂一句,身子向前一倾,通明灯火下,又在铜镜前仔细的拨开自己的头发看。
铜镜中映出的人影,是他熟悉的模样,也是他陌生的模样……
正看着,他的眼皮突兀一跳。
还没来及眨眼,又一跳。
纪连晟心里顿时一沉,有种莫名不详的预感。他侧过脸,对齐歌问道:“璋王回府了么?
他会下意识的突然这么问,大概是今日宴席上纪连翰的脸色实在让他难堪。
对这个弟弟,一直以来,他是有心呵护亦绝对防范。
“回了”齐歌只能看见皇帝的侧脸,却不见神情,十分确定的点点头,禀道:“几个奴才一直将王爷和王妃送上了马车,御林军值守之后也来呈报过。”
纪连晟一动眉毛,没有说话,几步走到床榻前坐下。
他舒缓筋骨,撑开双手,拉伸了一下双臂。这胸前不知从哪的微疼又一次袭了来,这几日,一次比一次明显。
“陛下,早些歇息……”
齐歌上前为他仔细挽下床帐,宽大的榻上就是容纳几个人也绰绰有余,皇帝一个人躺在上面,空空荡荡的看起来相当不协调。
但齐歌也早已习惯了,纪连晟很少宠幸任何嫔妃,自从了却太后心愿有了皇嗣之后,这男女之事对当朝皇帝而言更少的可怜。
齐歌不知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原来他以为应该是元妃那样的,可……如今他却不确定了……
或许,皇帝的心里既然装的下天下,这边界也就并非他这样的常人能够揣摩。
纪连晟并无睡意,睁着眼睛,躺在一层层遮挡住的密密明黄床帐里。
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一个男子双手正捧着雨水,略有惊讶的在回眸看他……
他反复回味着这一刹,隽永而清冽。
那人虽没有像别人那样特意取悦他的笑容,脸上也尽是条条新旧伤口/交错,但那眼神……
只是一个眼神。
寻索且期盼,沉静中淡淡的透着惊讶……
他见过文臣武将的眼神,他见过国之绝色的眼神,他见过这天地间各种生灵的眼神,或喜或悲,亦正亦邪,他都看的清明。
他却从没有遇到过这顾盼之间就能让他心生怜爱的眼神……
不仅动人,而且摄魄。
将这副眼神嵌入他那嘈嘈杂杂、忙碌如陀螺的一日一日历历幕幕中,好似,那眼神就变成了一股光源,照亮所有……
爱,是一个有光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