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辅国一阵冷笑,不像是他就范了,倒像是高力士误入了圈套。
“高公公,高总管,高将军,那——洒家就倚着你的意思,上报皇上?”李辅国询问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没等高力士回应,李辅国便点了贺兰寿,要他将此间的情况,奏与皇上。
贺兰寿施礼退出,大堂上又恢复了方才压抑、尴尬,乃至令人厌恶的平静。
就连广平王和高力士都不再言语,二人对视,讳莫如深的眼眸里,似是在交换着彼此的意见。两个人,都对接下来的事情,失去了把握。
在李亨做太子的时候,广平王对父亲的遭遇是充满了同情的,这位太子父亲过的战战兢兢,生怕哪一步等差踏错,便丢了性命,在李林甫、杨国忠这些权臣面前,简直连李唐王族应有颜面都没有,甚至还不如一些个手握兵权的庶出藩王有气魄。
然而,自打李亨做了皇帝,广平王也渐渐的感受到了父亲身上的一些变化,甚至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当年做太子时的父亲,他开始捉摸不透皇上的心思,渐渐意识到作为皇子的艰难。
广平王忧心着陈玄礼的安危,慢慢的这种忧心,竟变成了对自己未来的担忧,他正失去一些东西,一丝莫名的恐惧笼上心头。
高力士则更多的是权衡。
上皇身边值得信赖的人,已经不多了,如果真的失去了陈玄礼,也就失去了神武军,那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上皇与皇帝之间博弈的最后的一点点筹码,也将化为乌有。二皇权力的平衡,将彻底被打破。
从某种意义上讲,高力士对上皇的忠心,和陈玄礼是不同的。
整座大堂上人满为患,却又鸦雀无声,一些品阶低微的人不住的观察、判断着眼前的光景,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人的脸上不时的现出后怕的神色;有些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刚才站对了队伍,露出得意的微笑,旋即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郭暧算是场上心思最活的一个了,他跟陈玄礼并不熟,陈玄礼跟自己要察访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无非是有人要借机杀人而已。
倒是鲜于燕,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鲜于燕好似换了一个人,一副麻木机械、懦弱的样子,就好像随随便便哪个品阶低微的小吏一样。
时间不紧不慢的走着,而在众人心中却各有不同,有人觉得时间过的太快,有人觉得度日如年。
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贺兰寿回来了,带回来皇上的口谕,要李辅国、高力士、陈玄礼,三人觐见。
没有直接颁布杀头的谕令,这也算是一线生机吧。广平王松了口气,在这之前他隐约觉得父皇对陈玄礼是有些嫉恨的,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贺兰寿随着李辅国、高力士、陈玄礼一起去了皇宫。
广平王见势赶紧寒暄几句,解散了众人,点名留下了郭暧、鲜于燕,要二人陪自己回帅府。
独孤欢是大理寺少卿,自然的留了下来。
其余人等,听到广平王的话,如遇大赦一般,连忙跪拜礼毕四下散了,一个个简直如抱头鼠窜一般,心里不住祈祷着,就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忘记自己这张脸,自己从来没出现过,自己从来没出现过。
皇城的御街上,广平王、郭暧、鲜于燕,以及广平王手下的几个郎将急匆匆走着。
忽然,广平王一把抓住郭暧的胳膊,“去看看!”广平王言简意赅,说完,眼睛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郭暧会意,一撇身形,离开了广平王的队伍,待到广平王一众人缓缓向前,郭暧贴近了墙角,他俊美的嘴唇微微念动,咒语一遍,身子融进了宫墙之内。
这是郭暧第一次到皇宫里,他凭着地之卷中的密法,很快追上了高力士等人,隐在墙中一路跟随。
曾经歌舞升平的皇宫里,如今有些萧瑟,就连那些手持qiāng戟的禁卫,都一脸的死寂,郭暧不由叹息,想不到泱泱大唐的皇宫,竟如此的寂寥。大概是战乱年代的缘故吧,在他心里,皇宫里必然是日日歌舞、夜夜酒宴、丝竹齐鸣才对的。
皇上在含元殿,雄浑宏大的宫殿,壮阔非常。
早朝的时辰已经过了,皇上留了下来,继续批阅奏章,处理国事,只有两名侍女、一名年老的太监服侍着,空荡荡的大殿里,更显得十分孤寂。
郭暧身子融在墙体之内,到达大殿里,才游弋到了大殿的横梁之上,脱身出来,找了个很好的位置,看着下边。
高力士对这里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他比当今的天子,都要更熟悉这里,在服侍玄宗的四十多年时光里,他每一天到在这里。
高力士步入大殿,走到近前看清了龙座上的皇帝,忽然噗通一声的跪了下来,略带哭腔的倾诉道:“皇上,您,您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高力士的声音里有些无限哀婉和忧虑,是非常的真诚的声音。郭暧凝神看过去,果然,御座上的人,面容枯瘦、双目无神,在金冠玉带的辉光里,更显得不成样子。
这就是当今的天子啊,哪里有什么威仪可言。
御座上的人,缓缓开了口,眼目中射出一些稍冷的光芒来。
“高卿家,你来看望朕了!”
“皇上,老臣,老臣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皇上,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朕知道,你也不用老提这件事,天子,自有天命。”皇上的气息也很微弱,一副并不爱多说什么的样子。
果然,皇上不再说话。李辅国、贺兰寿三跪九叩后,站在了皇帝身边,陈玄礼陪着高力士跪了下来。
“皇上——”高力士等了片刻,不见皇上动静,便主动说起话来,却又被皇上打断了。
“陈卿家,当初在马嵬驿,要多谢你,能够深明大义,诛杀了杨国忠和那个贱人!朕知道你的忠心。”
“皇上,那件事还请不要再提了!”陈玄礼叩首,似有无限的苦衷,哀求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