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鲜于燕将烤牛肉直接装在上菜用的大木盘里,举过肩膀,出得厨房门来,这些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达官富贾、纨绔子弟,竟似地狱中的饿鬼一般,撸胳膊挽袖子,围着鲜于燕伸手就抢。
只见那烤牛肉,肥瘦适宜、酥嫩不腻,咬一口油脂溢流,爽鲜入喉。
如此场面,郭暧自然是输了。
鲜于燕看众人撕抢差不多了,便护住几块烤肉,端来放到郭暧桌上,又喊小二把自己桌上的酒食也挪移过来。手也不擦,把郭暧放在桌上的银锭一把抄起,掂量掂量,收入了自己的牛皮荷包里。二人四目相望,不禁哈哈哈大笑起来。
鲜于燕本就不是蛮横无理的人,只是近日操劳太过肝火气盛,又逢正午饥饿难当,才致使脾气上来。如今下得厨房里一顿操持,一时火气早已消散于空。
两个人一个会做,一个会吃,也都是性情中人,三两杯酒下肚,便呼兄喊弟起来,老板娘也上来忙赔不是,又送了壶收藏多年的葡萄酒。一场闹剧欢喜收场。
郭暧是个欢乐的人,他的朋友也大多是欢乐的性子。
主仆二人来到金吾卫衙门鲜于燕的办事厅子门外,就听见里面有嘟嘟囔囔的咒骂声,挑开竹帘一进门,便闻到一股隔夜的汗臭。
有人躺在榻上,有人依案而睡,有人干脆睡在了地上。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烟火色,衣服也都泥污不堪。鲜于燕正和几个睡眼惺忪还算醒着的金吾卫兵训着话,大抵还是要给他们打打气,鼓舞一番。
鲜于燕见郭暧二人来了,也算找到个出气筒子,骂了一句,说道:“昨夜那升平坊杜家着了火,大家忙活一夜,本想早上眯瞪一会,这不,一早又来了一桩凶杀案。我还得带着几个弟兄过去。”
“杜家着火,哪个杜家?又是哪家报来凶杀案?”郭暧不禁问道,一手自然的接过一个小校递过的茶水。
“就是那个工部郎中杜佑的一个族弟家,家中颇有些田产。他家公子杜环得了疯病,非说是什么被狐狸精怪附身,闹了好些日子了。本来夜里由那疯公子闹闹就算了,昨夜不知怎的,他家老夫人请来个突厥神汉做法驱鬼,结果酿成火灾,好在火势不大,折腾一宿总算扑灭了。”鲜于燕有些咋咋呼呼的说道。
“噢,这个杜环被狐狸精上身的事,倒也听市井中传过几句!”郭暧跟了一句。
“可不是,以前光听什么狐仙鬼怪的,这次是真见着了,嘿,那公子那样子,太诡异骇人了!”
“不过,火烧狐狸精这招也太损点儿,驱没驱鬼不说,害得弟兄们够呛,本来昨夜不该我等当班。那竹哨子一吹,只得跟着忙活一夜,今天还得继续忙活。”没睡的那几个兵丁,忽的睁大眼睛附和起来。
“咳,不许胡说。”鲜于燕不信鬼神,身在公门,也不好放肆下属乱谈怪力乱神。“郭兄弟,这么大早的你找我什么事。也不是吃肉喝酒的时辰啊。最近哥哥太忙,说来已经月余没和开怀畅饮了。”
鲜于燕三十有五,比郭暧大过不少。
“我就托你打听点事儿。大哥要是不方便,我改日再来!”郭暧见他们太过劳累,不想再打扰,便笑着回道。
“哈哈哈哈。哪里话,正巧今天的案子,你可帮我端详端详。”鲜于燕,并不把郭暧当外人。
当今长安城内,谁不知道朔方节度使、天下兵马副元帅郭子仪有救国之功,家中老幼差不多都是朝廷命官,虽然眼下郭暧无甚官职。可在东西两市花楼酒肆间,遇见了官场上的人物,也都给他几分面子,以礼相待。
再者说,郭暧所学庞杂,长安城内各色人物认识的不少,鬼点子又多。虽然表面浪里浪荡的,处久了便也能知道他是心思聪敏的人。因此,早先有几档案子,便是郭暧帮着侦破的。是以今天的事情,也想找郭暧帮忙过问一番。
郭暧听他这么说,倒也不推辞。一来,是知道鲜于燕遇到了难处;二来,他一时觉得这血案可能与自己要查访的二人有关。心中便打定要与他们同去查勘一番。
大家说着,鲜于燕和几个属下,已经洗漱停当,换上备存的服制,招呼着郭暧二人出门而去。
一出门,鲜于燕便问郭暧到底打听什么事。
郭暧只当随口一说似的,道:“想你帮忙查一些归义坊永福病坊的事情。我知道那是在韩当韩大哥的辖内,所以想你和我同去。”
韩当正是右街使,他做那右街使就做了十几年,更是在右金吾卫当了大半辈子差。想来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鲜于燕直呼:“这好办,这好办。我约了老韩午时见面,到时你和我一起去了就好。”
“噢。这样是好。不过,大哥约他做什么?难不成,你这左街使要他右街使来帮你勘查此案?”郭暧心喜,却又有所疑惑。
“可以说是,也不算是,说来话长!”鲜于燕,眉头一皱,便把这其中的缘由从头到尾的细说了一遍。
原来,半月之内,这长安右街之中,也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
虽然左、右金吾卫各有自己直辖所在,然而毕竟在长安一城之内,很多事情难免都要牵扯其中,因此遇有相关事务,左、右街使会出面互通消息、辅助彼此。每月逢五之日,双方还有衙会沟通公务。
鲜于燕早已知道长安右街发生的两起血案及相关情况,因此巡街的兵卫大概说明昨晚案情之后,他便猜测此案可能与右街发生的凶案内有牵连,因此早命属下去约了右街使韩当,自己则带人先去案场察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