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那天何书语与我说了关於他的往事以後,我们又回到平时没有甚麽特别交集的相处模式。
我们之间的连结,仍是那杯总是等待着我的苹果汁和几片饼乾。
惟一不同的是,何书语对我多了某种温柔,而且从上次那段谈话以後,他就一直只用名字称呼我,不带姓氏。
两个星期後,学校开学了,而今天,就是重回学校的日子。
我不得不回归校园生活,心里默默想着,一到假日,我就会再回到「向阳书屋」。
环境变化是我的天敌,开学前的几天是我最消沉的时期。
一直以来,我对於各种变化都难以适应。
小时候,家人可能会答应我一些事情,比方,星期六,全家人去游乐园玩之类的。
然而,因为某些变数,比方,爸爸要加班,这种时候,行程就会改变,变成妈妈自己带我去,或者直接取消。
这种时候,我就会生气地大哭。并非因为我是多麽不贴心的孩子,我也不见得是多麽想去游乐园玩;可是,我却会因为那种「预定活动被改变」的不安和恐慌而崩溃。
各种变化,举凡转学丶目的地改变丶课堂调课或借课,下课时间比课表预定的还久等等,我就会很焦虑。不见得会哭,但那种焦虑已经让我临近溃堤边缘。
日常生活中,有太多太多状况会让我变得焦躁不安。
声音也是很大的一个变数,几乎比无法适应的细节改变还要使我困扰。
对声音特别敏感的我,只要环境过於吵闹丶有重复的噪音,或是突然的过大声响,情绪就会无法受控。
举个例子来说,高中某一节课,同班同学们实在无法无天地说话,吵闹到老师无法管制。
光是学生们上课恣意聊天这一件事,就使我无法忍受,其一原因是因为声音,其二则是这对师长非常不尊重,也使我无法专心听课。
但真正使我崩溃的是老师的反应。
那时,老师也被同学们的漫不经心与交谈声烦到怒气满溢,盛怒之下把讲义往讲桌上一摔,并且大吼着要同学安静。
因为讲义和老师的怒吼这两个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使我崩溃地抱头,直接在座位上痛哭失声,使全班同学以集老师感到不明所以。
经过那次事件後,我买了耳塞。
耳塞多数时候还是有用的,但还是有连耳塞也挡不了的声响。
这种时候,我也只能祈祷声响赶快消逝。
正当我为了开学第一天可能会遇到的各种状况担忧烦恼时,感受到一双手臂从我身後环抱住我。
我下意识想挣脱,岂料对方只是将我抱得更紧。
「想我吗?」那双手臂的主人开口,我隐约可以闻到从她身上散发的淡淡的樱花香气。
这个味道我已经无比熟悉,是温承学姊最宝贝的一瓶香水。温承学姊很喜欢樱花。
我转过身,因为她仍抱着我,以至於我没有甚麽空间转身,我的鼻尖几乎碰触到她的。很近丶很近。
美丽的学姊。
看到学姊的那一刻,我顿时展开笑容,轻声道:「我很想学姊。」
她笑出声来,轻轻松开环抱着我的双臂,往後站了一步:「学姊真是对不起妳,让妳孤单了。这个暑假深山老妖硬是要我到英国上大师班,根本连假期都没有,还把我的手机给没收!我根本没办法跟妳联系。」
「深山老妖」是学姊替她母亲取的代号,学姊曾告诉我,她的母亲非常严厉,更因为父亲和母亲的家庭都是音乐世家,所以对学姊的音乐造诣更是要求。
不过,我相信学姊在音乐的领域,绝对没有让她的家人失望。
学姊是她们那一届术科与笔试都第一名的高材生。在多数学生努力着达到技巧性的精练时,学姊所演奏的乐音已然涵盖着别的学生所没有的情感。
而且,学姊也是男同学所票选出来的丶音乐系的系花。
然而,除了姣好的外貌以外,更因为保守而严格的家庭背景,加上学姊的天分,而使她被许多人妒忌着。不认识她或是不了解她的人,也会被她给人的冷漠丶如高岭之花一般的表象特徵给蒙蔽,并对她敬而远之。
就算是完全不认识温承学姊的人,也会被她强大的气场而震慑吧!
第一次认识温承学姊,是在大学一年级,正开始适应大学新生活的某一天。
我们学校的琴房是需要事前预约的。帮忙预约登记的是琴房的志工。
还记得当时,我固定预约了星期四下午三点半的琴房,因为每个星期四的下午三点开始,我就没有课程。
给自己半个小时的时间休息,喘口气,三点半就去琴房拚命练习,到六点半,回家吃晚餐。
然而那天,在我正要插入钥匙打开琴房前,一位我不认识的学姊向我走来,要我把琴房让给她。
一开始,我正心平气和地和她说明,这个琴房是我刚开学就登记好了的,星期四我固定会在这个时间借用。
然而,那位学姊不愿相信我,当我提议一起去找负责记录琴房借用表格的志工同学确认时,她却不愿意,甚至开始破口大骂,说她准备要检定考试,一定要借到琴房,并且说我没有教养丶对学姊没大没小等等不实的谩骂。
好可怕。经过的人都在看着。
我最惧怕的,无非是这种被众人注视丶怀疑丶误解的时刻。
正当我开始焦虑地前後摇晃身体丶试图冷静的时候,那位学姊反而嘲笑起我的反应,说我是个莫名其妙的怪胎。
这时,我习惯性地低下了头,泪水已经开始在我的眼眶中堆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