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具体发生在什麽时候,崔绍平已经不太记得了,却始终不曾忘记过那瞬间纪成云的神情,渺远而空寂,却又宁静无比,或许,也透露了几分了然。
黎南柏轻轻吁了口气,将被子再往上拉一些,确保纪成云不会有一丝一毫受凉的可能。
纪成云已经睡着了,神情相当恬静,或许还有几分掩不去的疲累,睡衣未掩盖的地方,满是斑驳的红痕,黎南柏知道自己今夜做得过分了,虽然是因为纪成云不顾自己状态的索求,但他还是应该早一点停下来,强迫他乖乖歇息才对。
明明知道他大病初愈,却再也忍受不了想要占有他的欲望,想在那单薄而苍白的肌肤上,标记只属於他的味道,让纪成云用最快的速度记住他,忘记这段时日所造成的所有陌生。
「其实你很清楚吧,阿云。」
崔绍平垂眸看着纪成云,清晨尚未到来,窗外只是隐隐透入了些微光亮,他与纪成云的面孔遮掩在深沉的黑暗之後,只有一小部分能看得清楚。
水至清则无鱼,像纪成云这般眼眸清澈见底的人,必然早就映照出了他卑劣的私心。可是,他还是温柔的接纳了一切。
就好像,即使他霸占了纪成云的所有一切,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也没有关系一样。
「怎麽能这麽傻呢?」纪成云睡得太沉了,背部微微弓起,他半侧着身,修长而洁白的手放在脸颊旁,睫毛打下一圈阴影,被他吻了无数次的嘴唇微启,黎南柏一个没忍住,又俯身亲了一口。满是占有欲的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
即使最初居心不良,但不论有多麽迟钝,在那个雨夜,他也总算明白了。
或许是因为最初便存了势在必得的心,他注视了纪成云很长很长的时间。
从年少时期到了如今,这人都是一个样子,看上去温和,却也疏离,他按照着规律做着每日应当做的事情,与所有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双乌黑的眼眸总是淡淡的,他的世界映照不出任何人。
所以,他才会这样不甘心吧。
而这样的心情,随着时间流逝,终於转成了他自己也无力自控的爱恋。
黎南柏抓了把头发,虽然纪成云睡的很熟,但他一时半刻,却是怎样也睡不着。不经意间,他回想起重新苏醒的那个时候。
「阿阿!南柏丶南柏,你醒了!」
那时候,只能用兵荒马乱来形容,崔绍平困惑的眨着眼睛,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妇人,或许因为过分开心的缘故,她的声音隐隐发着颤,一旁面色严肃的男人虽然没有说话,看上去也是相当激动。
他们,是谁?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响起的时候,记忆很自然而然地被提取出来,告诉他,这是他的父母。
他哪来的父母?崔绍平更加迷茫了,他本能地想要开口,然而或许是躺了太久,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别说轻易动弹了。
他的脑海里,有两份记忆。而他甚至不知道,他原本属於哪一份记忆。
他伤的不轻,又花了数个月的时间复健,才慢慢好转,以及适应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生活。而两份记忆里相左之处,包含连饮食口味以及种种小习惯,他在犹豫再三後,最後选择依循黎南柏的那部分。
毕竟,他现在是黎南柏。
「可是南柏,你怎麽突然想去那里呢?」
对於他提出的要求,他的父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黎南柏笑了笑,说:「我想找点事情做,这就是我现在想做的事了。」
在那里,有那个人在。
他可以放弃崔绍平的一切,却唯有一样,他做不到。
说到底,他并不那麽在意自己到底是崔绍平还是黎南柏。或者该说,是崔绍平或是黎南柏,重要吗?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以黎南柏的身分活下去。可是与此同时,那无法停止的心情也依旧无法停止。
但他也清楚的记得,濒死那一瞬间,後悔的心情。
每个人都知道人生总有一死,却没有人能料想到,那一刻或许就发生在下一秒。生命原来如此脆弱,比他所想的,还要脆弱不堪。所以,他犹疑了。
不像过去,他一边享受着纪成云全心全意的眼光,也相信自己必然能持续回应,直到两人一同老去。他终於开始害怕,见了面是不是会对彼此造成伤害,也许属於崔绍平的部分在某个未知的时刻,又会突然消失,也或许这个属於黎南柏的身体,很快又会死去也说不定。
既然害怕命运的摆布,他便想着不如不要见面,或许纪成云反而能过得更好。而且,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崔绍平了,纪成云未必能接受,而他也得对黎南柏的人生负责。
......根本,做不到。
真是自欺欺人阿,光是想像纪成云逐渐摆脱悲伤,甚至有了新的所爱,那股不甘心就会涌了上来。
事实是他不但夺去了黎南柏剩下的人生,还自私的决定要通通耗在他唯一心爱的宝物身上。只有纪成云,他是无法退让的。
黎南柏打了个呵欠,终於有了些困意,他凑向纪成云的侧脸,直到两个人贴得很近很近,几乎密不可分的程度,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终於再一次,得到了这个人。
所以,即使占据了他人的生命轨迹,他也不会放手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