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得很不好。」李南天声音冷沉,不是猜测,而是结论。
「……」闵安秀默然,这些天里,他几乎夜夜噩梦,惊醒时总会看见这个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一半月光,安坐在他床边,彷佛无声的在给予他力量。
开头还能随口用几句话糊弄这个男人,只是,终究也隐瞒不了多久,他……猜到了吧?
他的确睡不好,这两年来一直如此。夜里爹娘兄姊还有一干仆众的面孔如在眼前,像在求救,又像是怨恨……或许,他们也希望他下去陪伴他们。
「你这样的情况,多久了?」李南天自怀里掏出手帕,不容拒绝的擦拭着闵安秀被汗水打湿的额际。
闵安秀没有回答,他还停留在梦境最後的画面里,无法脱身。只见他面无表情,缓缓屈起双腿,将头埋入里头,摆出了无声拒绝的姿态。
双肩蓦地一疼,下一瞬,他的下巴已经被捏住,抬了起来。闵安秀抬眼看向李南天,男人英俊的脸庞此刻绷得紧紧的,似乎在生气,闵安秀来不及疑惑,一碗水已经递到他唇边,只听李南天冷声道:「喝!」
闵安秀小口小口的饮下,清凉的水滑过喉间,带来一丝清醒,他又眨了眨眼,不觉露出空茫神色。
嘴里突然一甜,他下意识地咬了咬,甜腻的滋味在口里立时蔓延开来。闵安秀反应迟缓,又眨了下眼,这才後知後觉的发现他被喂了一口糖,师父并不爱吃糖阿?正迷惑间,男人又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彷佛当他是小孩子似的。
闵安秀恍惚了会,咽下了糖,才慢吞吞地扯出一抹笑:「多谢赠糖,只是,我现在不爱吃糖了。」
「是吗?」李南天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言,只是伸手将人按回被子里,掖好被角,淡淡道:「小孩子就该吃糖丶睡觉。」
语毕,又自顾自走到屋内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继续睡,我在这里。」
闵安秀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嘴唇动了几下,却无从启齿,最後,他轻声叹息,无奈地闭上眼。
这几日下来,李南天对他是真的好,除了不放他走之外,简直新买了一头猪似的,成天不断的逼他吃饭,吃的他肚子都滚圆了一圈,还不肯罢休。
夜里做了恶梦,尸山血海,也总算有了会唤醒他的人,他不明白李南天为何要这样做,却又忍不住贪恋这份温暖。
甚至,那梦里也不再只有血腥,还有着几乎要被他遗忘的往事。闵安秀闭着眼,想起那时掀开被子时,自己的心情。
惊慌有之,羞耻有之,於是他开始心慌意乱,躲避着平素亲近的师父。
结果,他被逮住了。
青年慢条斯理地将他堵在花园角落,眉眼里隐约有着不解:「为何躲我?」
「我丶才没有躲你。」他狼狈地别开头,用衣袖抹了把脸,又反咬一口:「你才是为何衣衫不整?」
他心里清楚,面前男子的衣衫还算整齐,没什麽好指责的。只是他一见到他,就会想起那日半遮半掩的水气里,彰显着力量之美的躯体,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静心,又如何能像以前那般黏在这人身侧?
青年依言低头,声音依旧平静,顺着他的话道:「前襟确实有些松开了。」略整理下後,青年又重新凝视着他,那总是端正的眼眸一片冷肃,不笑时自带凌厉之气:「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退无可退,他像被逼到角落的猎物,满面潮红,眼睫沾了一滴汗珠,乍看之下彷佛哭泣似的,又急又慌之下,他终於破罐子破摔,大叫道:「我就是要躲你,你走开!」
意识沉浮,不觉又回归现实,还能听到窗外簌簌而过的风声,闵安秀闭着眼睛,当年的自己虚张声势,如今,不也是故作镇定吗?
李南天一直守在他身边,他完全没办法向人打探消息,更连自身所处之地都弄不清楚,只能从周边仆众的神色猜测,这里或许是李南天自家的宅院。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发现了一面墙。
一堵比较矮些丶跳下去应该不会死人的墙。
该是他离去的时候了。
否则,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在这男人面前,流露出所有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