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开始转凉,湿润感渐渐弥漫着,雨声窸窣,我却毫无让眼睛也跟着参与这场大雨的冲动。
或许,当我哭出来的时候,学长要出国的事实就会变成真的了。
我不敢哭。
这使我的胸口有些阻塞,我乾咳了几声,浑身不适,我猜这是离别的必然反应吧。直到我觉得午餐快逆流上来时,我才大感不妙,硬是止住了咳嗽声。
试图舒缓胸腔的酸楚,我让自己没入松软的棉被中。
脑袋一片乱糟糟,我对自己最大的期望是今天在这里处理好情绪,重新乐观振作,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以往。
但是,其实在心中的小小一隅,我明白打好无瑕计画的完美主义不适用於很多情况。
例如现在。
早点痛,早点解脱一一虽然我也不确定,恋爱这种鬼东西到底遵不遵守这条常理一一但早痛晚痛,终究是得面对的……
如果悲伤是一片大海,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大概是放手让自己沉进去。
过往的回忆像一群跑着百米,来不及在终点线煞车的跑者,措手不及的撞倒我整个人。
那段时日,全都历历在目。
闭上眼睛,耳中一片空鸣,记忆的漩涡不停滚动。
——在翻涌波潮之中,我看见了我们的初遇。画室的三楼教室。
——接着,一闪而过的,是他在我晕倒之後贴上额头的,手心微热的温度。
当时,我全身弥漫着晕眩的恐慌;此刻,跳出回忆的却是他所有的关心的言语和动作。
每一股暖溢於心都有着令人难以负荷的重量。
甜蜜的重量。
——月光扑烁,他骑着脚踏车载我回家的背影。
——当他第一次抚上我的头,那种心花初绽的羞涩之情。
躺在床上,我让一切的记忆流转着,像是在看一部电影,只不过主角变成了自己。一幕又一幕,每个细节都强烈地让我无法忽视。
但是,要让恋爱中的我心喜有多简单,心碎就更加容易。
我充分体会到了一句话:和学长在一起时,真是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
离别这种事,即使最後意识到自己付出与承载的情远远超出预计,又能如何呢?
一切都为时已晚。
仔细再回顾,会考前的我好像还为了考试和感情相当纠结?明明是几个礼拜前才发生的事,那些困扰竟像是儿戏,恍如隔世了。从最初的认识学长,喜欢上他到开始探索爱情的模样,都环环相扣在一起,用一种让人难以察觉的速度推进着——
好像有那麽一刻,我们的心是如此接近,接近到超过友情的重量——
却在看清楚彼此的未来前,命运急转直下。
好像现实中的我们突然迷失对方,所有记忆中的一切崩毁成一场虚幻的梦。
而现在梦醒了,只剩下,孤独的一个人。
我。
原来,细数到後来,我对他的情多到数不清,只足以化为一阵意味深远的离别之叹。
我想,最不甘的,就是从此我所重视的那些都即将跟随他的脚步,离我而去。
而我甚至没有好好表达自己的感情。
………
……我是不是该鼓起勇气去告白,结束这一段徒劳无功的恋情?
我发出奇怪的哽咽声,依旧没有流下眼泪。
此刻,我的手机响了。
「恬恬?」我问。
这时候,我突然很感谢她当时的反应是送我回家,而非关心或安慰我。
我只是需要沉淀悲伤的时间。
「不是她,是我,方予朝。」在理应是恬恬手机号码的通讯中,少年的声音响起,我嘴巴张的老大,「妳到家了吗?」
「……到了。」我顿了顿,算是拘谨的回答。
「那就好,我只是来告诉妳一件事情,」对方的声音沉了几分,「大言刚刚传讯息给我,说他即将上飞机了。现在,我们通话的同时,他大概已经在前往俄国的路上。」
我僵在原地。
『他即将上飞机了。现在,我们通话的同时,他大概已经在前往俄国的路上。』
「你说什麽?」
「……妳有听见,只是还没想清楚而已。」他用难得算是轻柔的语气提醒我。
「为什麽不告诉我?」
我竟然能发出如此疯狂的声音,「我说——为什麽他不直接告诉我?为什麽他什麽都没有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