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早放学,三点多就可以出发去看考场。
最後一节大家简直热血沸腾,全三年级闹得像跨年晚会,彷佛是要发泄这阵子累积的压力一般,鬼吼鬼叫。
班导语重心长地把所有考试当天可能发生的扯状况都演练一遍後,命令大家用生命守护自己的准考证,再给我们吃很大片的状元饼。学弟学妹受广播指导(让我们替学长姐考试加油!),我们接受指令,被掌声和尖叫簇拥着放学开溜。离开学校前班上同学还围成一圈,掌心重叠丶为明天的会考高声集气,响彻云霄,当下紧张感直接飙破一百个百分点,永生难忘。
我怀疑全社区都知道我们要会考。
我决定在回家前把紧张能量用光光,晚上就可以直接开冷气洗洗睡,享受考生顶级生活。
反正担心改变不了未来,潜意识的压力感已经有可能让我无法发挥实力,但毕竟是我难以控制的潜意识,所以至少表面心理素质要养好。
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越接近考试觉悟感越强烈。或许未来的我回顾这场考试,会云淡风轻的摇手表示不过是一场小小小试炼——但这对现阶段而言,够重要了,虽然不是直接影响学历输赢(听说还有繁星来着),却非常需要全力以赴。
至少会影响高中三年,老师说的啦。
我怀着壮阔的心境探勘考场,实地造访了一次考试和休息用的教室,顺便祈祷我的路痴老毛病不要害我被以「全台第一个找不到考场的考生」名号登上报纸,得宠的变成众学校老师茶馀饭後的话题。
然後,我终於重回到我温暖的家。
考试前一天熬夜是禁忌,这个大家都知道。远在外出差的老爸这几天特地回来,叮咛我最後关头书不用读太多,会造成反效果。
反正没事做,我稍微看了之前的笔记,抱着老师说「考前看的都会考出来」的迷信观念,把握住我常错的要点。然後仔细地整理一遍备考用具。
有准备要当准备好了,没准备也要当准备好了。最後一次,我复诵老师的至理名言。
於是十点多,我开好冷气丶关了灯,便躺在床上默念三次「我会睡很好」然後把脑袋挖空,闭上眼睛。
这是翌日上战场的过程。
『考试开始。』
翻开社会科题本,我愣愣地看了第一题三次,才顺利让那群调皮的文字都排队进入我脑袋中。
天哪,还要不要命!
我倒抽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状况,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作答速度,近年的趋势告诉我们每题都很长。
下一题是表格,我谨慎地抓住关键字作答。
持续做了几题,我发现自己脑袋深度大概只有平常的二分之一——平常呼之欲出的答案通通改头换面藏了起来。
想不到!我忘了英法联军的年代啦!神来救救我……
等等,这不是我玩心大起考麦克笔学长的问题吗?不会吧,这现世报也太残忍,搞不好失这题就千古恨耶……
唉,如果我脑袋里面有齿轮,直觉告诉我昨天涂好的润滑油通通失效,摆烂不运作。
冒着涔涔冷汗,我努力撑了几题,再度碰上瓶颈,焦头烂额非常贴切地形容了现在的我。
有点悲伤,拉开记忆的抽屉时一直卡住,只能拼拼凑凑勉强答题。
不能急。我稳住心绪,在脑袋里挖出越多关於题目的线索就越有利,尽管它现在像个大泥淖,挖不出来就用挤的!我挤,我挤!
……挤不出什麽有用的知识,反而挤出一堆肾上腺素让我手汗一直冒。
迫於无奈,我一边拚命挤脑浆,一边注意时间——
剩下十分钟,做完社会科试题;三分钟,不确定的题目检查完毕;一分钟,确认填卡无误——
『考试结束。』
我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又直直摔到谷底。
像在游乐园坐自由落体时,操控员坏心的在坠落途中来个上升小插曲再继续疯狂下坠。
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教室里只剩监试委员清点答案卡的声音,空气彷佛在半空中胶结,令人发闷。
心跳大声的像在擂鼓,接二连三的碰碰巨响,快要跳出胸口了。
关於方才的题目,我脑袋现在是一片空白。
我有种感觉,现在在试桌前的的人形只是个空皮囊,考生叶禹熙的灵魂已经在太平间呈现orz姿势,就此香消玉殒在人世间。
现在,就看考场内这些人什麽时候才会发现他们身处命案现场之中。
我的第一节考试,就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了。
「那些都不重要了,考过的科目不可能重来。」
现在是休息时间,我只求心情稳定面对下一节的数学。所以,在明明知道聊天说话不是明智的举动——主任说过,在考场话讲太多就是把自己的气都讲光了,少开金口为妙——我还是忍不住打了手机给麦克笔学长,会知道号码是因为之前我生理期来,他下楼买东西时有留纸条,一直放在包包里没有拿出来。
如此凑巧,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我其实很犹豫要不要播给你……但实在太紧张了,好怕不讲出来下一节会更惨。」
我小声地说。
要是一直再惨下去,这次的考试就真的宣布被我搞砸了。我不愿让这种事情发生。
父母没来陪考,隔着手机的学长竟弥补般地给我安全感。
现在的我立着童军椅,在一棵大树底下休息。清风阵阵,枝桠晃荡,在纷飞的碧叶中,好像看得见他的身影。
这也是,思念的一种吧?
我垂着头笑了。
「没关系的。」低回的声音近在耳边,没有视觉上的分神让我更强烈地体会着,那简单的语言抚平我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