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把爸爸害死就有礼貌了?
我手一放,叉子敲到水果盘发出响亮的声音,接着又弹起掉到地上。
「妹妹,叉子拿好。」某个我忘记称呼的亲戚道。
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叫什麽名字,我干嘛要记得他的称呼?
「阿舅,歹势啦,囝仔拿不好,我再去拿一支给你。」妈妈用不流利的台语说。
「不要紧啦,西瓜我也不是很爱吃。」他摆摆手,我看见妈妈怔了怔,进了厨房就没再出来了。
我才意识到,他为了帮我圆场而让妈妈不开心了。
这样正好,爸爸死了,我那麽难过,当然也要让她难过一下。
「阿娟啊,免无闲啦,咱今仔日是欲讨论阿伦欸代志,免无闲啦,来坐来坐。」另一个亲戚朝厨房里面喊。
「贺啦,阿姑。」妈妈又走了出来,搬了一张椅子坐下。
「是说喔……小孩都还小,葬礼的事……」一个年纪较轻的女人开口。
「我没打算让她们参加。」妈妈回答。
「是喔,不过真的很可惜,阿伦一个这麽好的人……阿娟妳不要太难过,葬礼的事我们会帮妳……」
「多谢妳,小姑。」
整串对话都是台语,我完全听不懂,索性跑到别的房间去。
我和姊睡一间,床是上下铺,妈妈自己一个人睡一间。
每天都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没什麽新奇的,於是我跑到妈妈的房间。
妈妈的床比我的大多了,真是不公平。我扑了上去,在上面跳啊跳的,忽然在枕头底下摸到一片硬硬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本相簿。
「my dear.」封面这样写着。
我翻开内页,照片中的两个婴儿彼此牵着手。
这是我和姊?
「2001/12/30,两个宝贝的诞生。」照片上有着一用奇异笔留下的字迹。
我继续往後翻,每一张照片上面都有写字。
「2002/5/14,第一次叫爸爸。」
「2003/12/30,第一次庆生。」
「2004/9/1,第一天上学。」
「2006/7/12,第一次全家出游。」
几乎每张照片都是我和姊的合照,两个人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妈妈偶尔也会入镜,不过次数不多,而掌镜的人总是爸爸。
真的很神奇,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爸妈竟然都能轻易辨认。
这本相簿记录着所有大大小小的重要时刻,看着看着,我不禁鼻头一酸。
爸爸花了那麽多心思在这本相簿上,他是多麽重视我们。
可是往後,他连陪伴我们都没有办法了……
『信羽就是信羽,不是别人,也不是妳姊姊。』
我趴在妈妈的床上泣不成声。
我永远都见不到爸爸了……
泪水浸湿了花色床单,在上面留下一块块水渍。
为什麽?原本是好好的一家人,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妈偏心姊,爸偏心我,大家都心知肚明。
至少,这是一个平衡的天秤。
但是,就在一夕之间,天秤歪了。
属於我的幸福,再也回不来了。
相簿的页数被用的不多,还有很多空间没填满。我直接翻到最後一页,书套里夹着一张我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片。
「爸爸永远爱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