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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5

第八章

柳恒澈提前十分锺到了影视基地西门等候。g据电话联系的结果来看,对方一行大约十分锺後能够准时赶到。这还真是不大多见的事,柳恒澈对这个组的初步印象不错。

结果十分锺後,柳恒澈没有等来拉风的豪华房车嚣张的巴士或是矜持的面包车等等任何代步工具,远远的,他看到三个人步行朝他走来,当先一个高个子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年看见他马上用力挥手:“柳先生!!!你好~~~~~啊!!!我们~~~~~~~到了!!!”

吓得柳恒澈当场倒退三步,但比起此人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跟在这人後头穿著松松垮垮的套头毛衣加牛仔中裤,脚蹬一双波鞋,一手冰糖苹果一手烤香肠咬咬嚼嚼的中学生一样的家夥。

柳恒澈只花了一秒锺就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范色!那个年纪轻轻摄影作品获奖无数,当场落跑并扬言不愿拍他的jacky?fan。

人生何处不相逢?

柳恒澈有些颤抖地与几人一一握手,方才知道这三人g本不是来踩点,这──就是整支剧组!一个导演,一个摄像,和,一个万能杂役,这是一支拍摄纪录片的小team。

导演就是那个高个子的青年,姓黎,自称彼得黎,杂役外号摩西,因为据说“他能分开红海”……范色看到柳恒澈冲他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不太高兴地把只啃剩了一截的烤香肠交给旁边扛著大包小包的摩西陆,跟柳恒澈飞快地握了一下,又把香肠抢回来,一副害怕摩西大人偷吃的样子。

柳恒澈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也有点结巴了:“你……你好,范先生,我们见过的。”

范色抬起头茫然地望著柳恒澈。

柳恒澈不得不自我解围:“我姓柳,之前《tomo》……”

“哦~”范色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那个讨人厌的偶像明星。”

柳恒澈额头青筋跳了两下,面上还是堆出客套的笑容:“不,我现在不做演员了,在演员工会里工作。”

范色说:“哦,是不是太讨人厌所以人家不要你演了?”

柳恒澈闭了闭眼睛,满脑子全是用板砖拍死眼前这死小孩的冲动,最终恶狠狠喘了几口气还是忍下来:“几位请跟我来吧,我先带你们去工会里登记一下。”回头一看,彼得黎他,不见了……

柳恒澈大惊:“黎先生呢?”

一旁舔冰糖的杰克范伸手随意地一指,柳恒澈就看到夹杂在早晨游客中一道迅速移动的红色身影,如光如电。远远的风声送来彼得黎大导演热情的大嗓门:“哇塞,前面那位靓女啊,你长得真是好漂亮啊,要不要来试个镜!我包你出名啊啊啊啊!”

柳恒澈一头冷汗。

“他……”耳旁猛听得“嗖”的一声,柳恒澈眨眨眼,一个瘦小的人影在人群里东一钻西一跑的也很快没了踪迹──范色也落跑了……

“啊……”柳恒澈茫然地发了一个单音,似乎试图追上去,可不幸的是,范色和彼得黎的出奔路线完全是两个方向,柳恒澈就算想追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才好。所以他最终只是下意识地跑了两步,便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

这……到底叫什麽事……

柳恒澈这样向来在人前端著的也想咆哮了,结果有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柳恒澈回过头去看到身高与自己相仿,体格却明显健壮不少的“先知杂役”摩西陆杵在自己面前,高大魁梧的身躯几乎像披戴日光一样的耀眼!壮汉身上背著少说五个旅行包,身後还拉著一口巨大的道具箱,x前挂著一堆器材包,两手提著一堆杂七杂八看起来很像是刚从超市里采购的食材(?)的东西,现在又多了一g咬了一大口活像苹果公司logo的糖苹果。

“去工会,手续我来。”说话简洁,声音也几乎像闷雷一样振聋发聩。

“啊?”

“带摩西去。”摩西陆说,腾出一只手,一把揪住柳恒澈後脖子的衣服,开始力大无穷地拖著他往前走,“有摩西在就可以,彼得黎和杰克范不需要。”

柳恒澈被迫踉跄著前往工会,一路被无数人指指点点。他的心中无比哀怨,甚至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符西然,这支剧组果然是因为有问题才会特意交给他的吧……

***

“卡!”打板声响,场记迅速做下记录,群众演员们放松筋骨,陆陆续续从片场中走出来。周远志刚想离开,却被人喊住了。

“小周。”喊他的是周远志认识了很多年的一位张导,两人过去交情不错,因为比周远志大了一轮,他一直管周远志叫小周。自从周远志出意外以来,两人还是头一次遇见。

“张导?”

“有没有空,找你聊点事。”

“哦。”周远志赶紧朝小张他们做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走,随後自己跟过去。这个剧组正在拍摄一部戏说类型的古装剧,现场满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张导将周远志带到一个僻静的庭院中,在一口古井边坐下来。

“坐。”他说,拍拍身边的位置,又从口袋里m出一包香烟,“这几年烟瘾是越来越大了。”他说著递向周远志,“你也来一g?”

“不了,谢谢。”周远志赶紧摇摇手,“我戒了。”

“哦?什麽时候的事?”

“两年前在医院里的时候。”

“……哦。”张导理解地应了一声,给自己m出打火机点上,猛吸了几口,吐出几个烟圈,“是那件事的时候吧。”

“是啊。”周远志毫不避讳这一点,“就是腿坏了的那段时间,呵呵。”

张导抽著烟:“那时听说你出事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可惜我当时在外地拍戏,一点忙也帮不上。冯军他们……那事是做得过分了!”

冯军就是当年《王昭君》剧组的导演,为了推卸责任,曾经屡次污蔑周远志的职业c守,并一直坚称会出事完全是周远志个人的责任。

“算了,都过去了,反正後来我也拿到赔款了。”

“但你这条腿到底是伤了。”张导不无遗憾地,“本来你的戏那麽好,我看《王昭君》是个机会才介绍你去那个剧组,没想到反而害了你。”

“别这麽说,张导,你是好心。”

“我回来听说你退出演艺圈了一直觉得很对不住你,想来探望你吧又觉得没脸见你,一来二去的就耽搁到现在。他们跟我说你重新回到这个圈子时,我真的很高兴,真的!”他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小周,这次你是真的回这个圈子,不打算走了吧?”

“腿伤的时候我是想过不做这行了,不过终究放不下。”周远志笑著摇摇头,“所以,嗯,是的,我不会走了。”

“那你的腿伤现在怎样,拍戏会有影响吗?”

“还没完全好利索,不过不妨碍日常活动,就是下雨y湿天遭罪。”周远志想了想,“我觉得一般的文戏应该都没有问题,就是武戏方面恐怕就不行了。”

张导叹口气:“群众演员这口饭不好吃啊。”

“这个圈子的饭哪里有好吃的?”周远志笑起来,“人人不是忍饥挨饿昼夜颠倒就是冬凉夏暖水深火热,您也不是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做正式演员总好过老干这一行,小周,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没想过稳定点,赚点钱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周远志略微有些尴尬,娶媳妇这种事对他来说恐怕是远不可及的了,可就连普通同x恋人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或者只能成为一种奢望而已。没有人能取代柳恒澈在他心中的地位了,过去不曾,共同生活了一年以後更加不可能!周远志曾模糊地想像过未来,不管将来会发生什麽,柳恒澈会不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似乎不确定的一切中只有这一点是确定的!

“谁不想赚大钱呢?”周远志挑了好回答的那个问题,“群众演员赚得少干活累,可您看我这样年纪和条件,哪有机会再来一个《王昭君》?”

“谁说没有了?”张导掐灭烟蒂,“实话跟你说吧,我这麽问你就是现可能有这麽个机会适合你。”

周远志吃了一惊:“张导您不是开玩笑吧?”

“这玩笑能开?”张导说著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我是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好在总算有件能帮你的事。不过这事可还没完全敲定啊,我也只能暂且跟你这麽一说,你听听就是。”

“哎。”

张导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方才低声道:“鸿翔影业的杜万生不久要自己出来组一个公司,班子都拉得差不多了,资金也已经落实,最迟年底快则下月就会有动作!”

“杜先生?”周远志吃了一惊。鸿翔影业是这一行的老牌公司,而杜万生要说是该公司的顶梁柱也无不可,他年轻时做经纪人出身,来来去去捧红了不知多少艺人,是以业界人送雅号叫“点石成金手”。

“杜万生的助手是我的老同学。”张导说,“我才有得这个消息。”

“这个和我……”

“当然有关。”张导说,“公司草创,杜万生打算带走几个老鸿翔他自己签下的心腹,另外也要捧几张新面孔,我听说他打算年底开拍一部大制作的电影,会全部使用自己的班底,正在招兵买马。小周,他们刚好缺你这一型!”

“我?”

“美女帅哥满街都是,戏骨不好找啊!”张导感叹,“你看看我如今这部戏那俩小明星就知道了,其实这都换过一茬了。第一个才进组就发现怀孕回老板的金屋养胎去了,咳,风气啊,一个二个就知道整容拜金傍大款……这一行如今到底是走偏了,艺术?成就?谁想那个,投资人要收益,演员要红,我一个导演剧组里说句话都没底气,这个碰不得那个要照顾,还要跟那些尽知道玩女人小男孩的蠢货搁在一块!”

“张导您别这麽说。”

张导摇摇头,幽幽感叹:“时代变了,我也老了,再过几年我就该退休了,这破身板也撑不下去喽。”他捶打著自己的肩膀,“颈椎、腰椎、血压、胃,没一样是好的。”

“张导……”周远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演艺圈的风气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人同流合污,有人高歌醉梦,要把梦想和现实结合本就是很难的事,何况这一行的诱惑实在太多太多了……

张导拍拍周远志的肩膀:“仔细想想,反正这事还不急,有意向了就给我电话,不过最好是在这个月月底前。你有我号码吧?”

“嗯,您刚才抄给我了。”周远志m著口袋里的纸片,“张导,我……我再问您个事。”

“说吧。”

“杜先生的公司招小生吗?就比如……柳恒澈那一型?”

“他?”张导皱起眉头,“你怎麽问起他来了?他吸毒在先,又带人跟晨光对著干,已经在这圈子彻底黑了,我看没有哪家公司肯要他的。”

“……是吗?”周远志的失望神情太明显以至於张导也感到了奇怪。

“怎麽?”他想了想,“哦,听说你们认识,住得也很近。”他说,“他很难回来了,你要真跟他熟,就劝他老老实实做好现在的工作吧。”

周远志没有答话,他想了想问:“张导,如果我有幸进入杜先生公司工作的话,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不明摆著吗?”张导说著叹口气,“你啊,最大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你这个人就是太重感情!我知道你舍不得一起打拼的这些兄弟,可这真的是个好机会,我告诉你,你可别给我糊涂啊,自己年纪不小了,这个机会再不抓住,以後就真的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嗯?”

周远志低低应了一声,心事满腹。

第九章

柳恒澈最近很头痛很头痛,符西然装疯卖傻将三人组完全丢给他,对外还要表现出领导对下级的体恤,说:“小柳,最近会里的其他事你都不用管了啊,就照顾好这几位就行了,也让你轻松一下。”柳恒澈听到这句话脸部抽搐了两下,最终认命地接手了这三个烫手山芋。

这虽然是三个人,但差不多赛过三千只鸭子!

彼得黎常年肾上腺素过剩,上蹿下跳,四处奔忙;杰克范常年不在状态,飘来荡去,不知所踪;只有摩西陆还勉强可以划在正常人范畴,但对著常年嘴里蹦不出几个字的人和那张肃杀的壮汉脸,柳恒澈也不觉得能舒服到哪里去……

更糟糕的是,符西然不知打得什麽主意,竟将这三个人安排在月林村中暂住,於是小职员柳恒澈完全丧失了上下班的主权,他的生活中瞬间被硬塞入了三个大活人,一天廿四小时忙得焦头烂额。

一大清早要喊人起床吃饭,跟著是一整天的跟踪与反跟踪对抗,筋疲力尽地在夕阳下爬回来後还要提防晚上三个人又惹出什麽事来。

明明三人组到达至今不满一星期,彼得黎和杰克范却都已经闯过祸,前者和张志东起了纠纷,後者跟唐旭东有点摩擦,几乎酿成殴斗事件,所幸柳恒澈及时赶到才勉强将事情摆平。要说好处也算有,本来水火不容的张、唐两派因为这三个人的出现开始放下过去的芥蒂,谋求合作,一致对外……

但,这个好处只会让柳恒澈更头疼而已!

柳恒澈日夜奔走不歇,脑子里都没空去想别的事情,那些不甘与痛苦,不安与失落都被这种强加的莫名其妙的忙碌冲淡了味道,加上打工的事情,柳恒澈有时候会惊觉这一年多来自己似乎还是第一次完全地从前事的y影中脱出身来,无暇思虑。

人,果然还是要忙碌些才不会胡思乱想吧……

然而,忙碌终究不是无害的。三人组的出现使得柳恒澈与周远志的相处机会又再变少了。柳恒澈镇日追著三个人四处跑,周远志最近也似乎在忙部片子而时常不在家中,偶尔两人正好空著,柳恒澈想和周远志好好说上两句话,不出几分锺必定有人通风报信,三人组又惹出什麽事了,需呀柳恒澈去摆平。

柳恒澈有的时候真想一咬牙不去管那三个人了,每次却都被周远志拉出屋去:“阿澈,去忙吧,有空我们总能再聊的。”

周远志说得没错,柳恒澈和周远志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时间用挤的相信总能挤得出来,何况三人组再怎麽也不可能在这个影视基地里待上一辈子,过一阵子总要离开的,到时候,柳恒澈就解脱了……

想是这麽想,但事情却一直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随著时间推移,柳恒澈发现,周远志好像有什麽事情瞒著他。

他几次注意到周远志发呆的样子──很少会在这个人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他总是沈稳可靠的,安静却仿佛能够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但最近一阵他似乎有些迷惘。有两次,周远志好像要找他说什麽,结果却被三人组打断,等到柳恒澈再问起的时候,他却一笑带过,推说没什麽大不了的。

柳恒澈觉得这很奇怪。

而与周远志见面时间减少本身,也渐趋严重地影响柳恒澈的心情。往日饭後安静却令人舒适的相处时间如今被彻底挤走,一天两天三天……与周远志交流时间越少,柳恒澈越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想念那些安静的夜晚读书时间,只有纸张滑过的声响和彼此的呼吸声,让人觉得惬意而不孤独,也想念他们坐在灯下讨论一部片子或者只是聊聊今天的工作。周远志虽然没有很高的学历,但柳恒澈却很喜欢听他讲话。他的嗓音温和有力,看待事情的角度常常会让柳恒澈觉得豁然开朗,但现在他已经好久没有和周远志好好聊过天了,甚至,他不知道周远志每天都在哪个片场忙些什麽!

柳恒澈不知道的事还有一件,就是那支奇怪三人组到底是上这儿干什麽来了。这样的一支小型team,能干的事情似乎很有限,人手不足更应该抓紧时间,而他们来了以後却仿佛观光客一般,每天没头没脑地做些奇怪的事情,柳恒澈跟了这个丢了那个,每天在影视基地里跟在他们後头瞎折腾,却茫然不知自己的目的到底何在。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特别内疚,他想起过去劳烦周远志到处找自己的那段时间。他的腿脚灵便,这样每日折腾都累得要命,何况周远志还有一条腿有旧伤,自己当时真是太任x了……

似乎是不知不觉地就会想要对这个人做一些任x的事情,因为相信他能找到自己,相信他会包容自己的任x,但这样的事情以後绝对不能再做了!柳恒澈想。

到了九月中旬的时候,影视基地里按照惯例要组织中秋节加国庆节的活动。作为福利的一项,群众演员工会会拨出一定的钱来搞一些娱乐活动,比如组织吃饭,举办娱乐活动之类,也算是丰富群众演员生活的一种方式,今年符西然等人商量了一阵,也不知是谁给出了馊主意拍了板,要搞一场舞台剧表演赛。

柳恒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外头跟撵兔子似地撵范色,结果负责通知他的人居然是彼得黎。柳恒澈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问他:“怎麽是你来通知?”

彼得黎马上露出个十岁以下孩童才有的兴奋笑容:“因为我们也要参加啊!”

柳恒澈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但还是有晴天霹雳的感觉。

群众演员工会的所有人都迅速动作起来,定聚餐场地,统计参加人员名单,购买节日礼品等等,参与的群众演员们则划分成了一个一个小组,商讨著要表演什麽,并开始著手分配台词、准备音乐和自己亲手制作戏服、道具。

而令柳恒澈吃惊的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彼得黎三人组居然已经和影视基地里的大部分人混得比较熟悉了。这从他们出现在各个角落与各人攀谈都未获得拒绝便能得到明证,初始对他们存有戒心的唐旭东和张志东也不知怎麽接受了彼得黎等人的存在,虽然不至於摆出好脸色,至少不再存有敌意。

柳恒澈是在看到摩西陆偷偷架设的摄像机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彼得黎纪录片的拍摄目标正是他们这群群众演员!难怪两个星期来,彼得黎和范色都在四处晃荡,熟悉地形,熟悉人,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切入这个圈子,这片封闭的天地,从一开始的大肆嚣张引起注意,到看似缓慢却无声无息地快速接近,直到走得很近了,也依然不被人所发现,即使发现也不至排斥。

众所周知,纪录片的第一要素便是真实,抢拍、抓拍、偷拍都是常用方式。在摄制现场,任何机会和场景都是稍纵即逝,不可掌控的,这就需要导演有绝对优秀的洞察能力和敏锐的捕捉细节能力,同时需要摄像师有良好的掌镜能力和与导演的默契程度。

柳恒澈这时第一次看到范色拿起摄像机──他以前只知道范色j通摄影,没想到摄像才是他的专长。范色个头矮小,平日看起来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小男生,有的时候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呆,但是当他投入工作的时候,一种无法让人想象的压倒x的威严却从他不足一米七的身体中迸发出来,只有这个时候,柳恒澈才真的相信这个人不仅是国际大奖的得主并且是个相当成熟的摄像师。

而当范色的身高对他的拍摄造成不便的时候,便有摩西陆来弥补这一点,柳恒澈从未看到一个杂役连人带摄像机搬运的。摩西陆似乎果真能分开红海,他像范色的手,范色的腿,任何范色所不及的部分,自有摩西陆来替他弥补,他的一个眼神甚至不需开口,摩西陆就能心领神会,柳恒澈终於明白,这是一支很成熟的团队,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不可能是一两年间培养出来的。

他在一旁静静地看著,看著他们工作,看著和自己相处了很久的那些群众演员们在彼得黎的诱导下自然地诉说。彼得黎总是显得诚恳而专注,偶尔还是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却不动声色地引导、掌控话题,倾听人们的唠叨、愤恨、理想、志气,笑容满面或是忧愁多虑。

公演当天晚上,在影视基地中的剧场里,群众演员们第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工会一早在k镇发了宣传单,不少居民闲得没事前来观摩,另外有几支还在赶工的剧组因为得到邀请,也有人来观看演出。这一颗小石子投入表演者心中的涟漪无比巨大,很多人设想著能从这次非正规的表演中脱颖而出,博得剧组的青睐,为自己打开另一条道路,即使明知概率小之又小。

柳恒澈站在剧场的後排看著台上的表演。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的群众演员们认真地走位、表演。与戏剧学院科班生的汇报演出不同,他们的服装显得chu糙,演技也并不出众,选取的剧目绝大多数不会是莎士比亚或是代表经典文学的任何名家名段,很多都只是他们在电视剧拍摄过程中截取的片段或是干脆原创的剧本,显得幼稚甚至有些不通顺,但是不知为什麽却会吸引人看下去。

柳恒澈在看得入神的时候,被人在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发现竟是赵幼青。对方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出来,柳恒澈赶紧回身交代了别的工作人员几句,诚惶诚恐地跟出去。

外间好生明亮,圆圆的月亮如同盛满清冽的天河之水,饱满丰润。赵幼青细细端详柳恒澈一阵,微微笑道:“柳恒澈,这麽久不见,你看起来终於有些地气了。”

这一开口就让柳恒澈吃了一惊,曾经被赵幼青指点过的东西他一直未曾想透,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被说具备了。

赵幼青见他疑惑,指著一旁问:“这是什麽?”

柳恒澈看了半天,还是只能老实回答:“花,草,还有树。”他有些头疼,“不过我叫不出名字来。”

赵幼青笑起来:“不错,你以前可不会这麽说话。”看到柳恒澈有些茫然的样子,赵幼青补充道,“你以前会说这是一处夜景,适合什麽样的场景氛围和表演,然後会搬出许多作品当中的场景片段来注释,特别会著重提到提问者本人的作品。”

柳恒澈回想了一下,过去的自己也许是会这样说,一种迎合和戒备的反应。

“你以前的目的x太重,阻碍你看到一些简单的东西。”赵幼青说,“怪不得你,半路出家,虽有天分却未开窍,完美主义又过於急进以致反而浮躁得失去方向。”

柳恒澈惊讶无比,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赵幼青嘴里听到如此切实地评判与……夸赞。在他的印象中,赵幼青是个不太多指点别人的大导演,更遑论真枪实剑地句句直指。

“不必惊讶。”赵幼青说,“我对你印象不坏,甚至对你寄予厚望才会一直关注你。你大概不知道,从你出道开始到现在的几乎所有作品我都看过。”

“赵导……”

“不要高兴,我看得很失望,你越来越……匠气了。”赵幼青说,“匠艺并非表演,很早以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就曾提到过这点。也许你觉得自己的演技是在提高,有些评论家和你的粉丝也被这种表面现象瞒骗过去了,但你却越来越不红。”

“知道原因吗?”他问。

“因为……匠气?”

“对,观众的心理其实是很敏锐的,真正好的发自内心的表演与创作和刻板的机械式匠艺如同泾渭分明,你能轻易感觉到被打动或是未被打动……”

柳恒澈想到了在自己论坛上看到的那个署名郁郁葱葱的人发的帖子,柳恒澈哪里有感情可言?

“自然也会有高超的匠艺演员,通过程式化的表现,得以完好地展现一个角色的外在和在任何场景下会有的反应,但这种东西缺乏内心支撑的东西,是死的,会很快枯萎。”

赵幼青又问他:“你种过盆栽吗?”

“我父亲有这个爱好。”

“其实你早该问问他才是。”赵幼青说,“养殖花卉盆栽的人都知道,再好的花种种在花盆中施用再好的肥料,仍然需要不定期地接触大地。花草树木本从大地中而来,它们需要大地来给予它们成长的地气,如果束之高阁,很容易就会养蔫。”

“所以我缺少地气?”

“你以前的表演就是个空架子,像挂在几十层高楼上的吊顶盆栽。”赵幼青笑起来,“美则美矣,却像假的。可是你现在学会站在大地上了,你刚才看到剧院里那些人的表演,觉得怎样?”

“很chu糙,但不赖。”

赵幼青点头:“他们的目的单纯,固然有模仿痕迹和m不著头脑的地方,但也偶然会有纯粹的创作产生,这就是你能看下去的缘故。他们没有接受过系统化的教学,没有形成你的那种匠艺,”他说,“柳恒澈,要打破那层外壳和习惯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你已经六年都这麽过了,我一直以为你就要完蛋了,现在看来去年那件事或许正在这条路上推了你一把。”

柳恒澈看著赵幼青,心中“怦怦”乱跳。

赵幼青问他:“柳恒澈,你打算什麽时候回到这个舞台上?”

第十章

柳恒澈回到剧院里坐著,心却还在“怦怦”直跳。

剧场舞台上洒下明亮灯光,彼得黎腰间c著手电筒,身上披著累赘的窗帘布般的戏服做出向天祷告的样子,摩西陆沈默得如同一尊塑像反衬著杰克范亢奋过度的来来去去。他们演的是《堂吉诃德》,但显然很奇怪,不过柳恒澈并没在意,现在他的脑海里剩下的只有刚才与赵幼青的对话。

赵幼青说:“我对你一直寄予厚望……”

赵幼青还说:“柳恒澈,你打算什麽时候回到这个舞台上?”

实在难以相信,机会似乎就这样降临到了他的身上!尽管赵幼青没有挑明,但他的话里显然给出了暗示,一旦柳恒澈做好准备重回镁光灯下,他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还有什麽会比一个资深大导演的青眼更难得?哪怕没有一家经纪公司肯签下柳恒澈,只要有赵幼青这样的大腕支持,柳恒澈就有翻身的机会!

柳恒澈身体微微发颤,捏紧的拳头中满是汗水,过去六年苦求不得的机会,在他放弃了这份职业,离开了这个圈子的时候却突然间向他递出了橄榄枝,这样的可遇不可求,简直让他想要高声喊叫,放声大笑。

可是……等等,再等等。

柳恒澈按住自己的手,似乎想靠这样的举动来压抑住狂喜带给他的冲动。

赵幼青暂时只是这麽问而已,他还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提供给他。是的,赵幼青并没有说明何年何月何时何部片子哪个角色会给他柳恒澈作为翻身基石,他只是说,如果做好准备通知他一声而已,所以现在其实并没有现成的机会在等著柳恒澈,也就是说,就算他现在马上答应,事态大概也不会马上产生变化?

可演艺圈瞬息万变,一旦时间长久,赵幼青会不会就此忘了这件事,但如果现在他答应的话,又会有什麽样的进展?会不会反而坏了事?他现在的表演方法只是有了些赵幼青口中的“地气”而已,还并未取得突破,这样的自己,赵幼青会满意吗?

对了,柳恒澈想,在那之前,这件事应该告诉周远志才是,有周远志在的话,就一定能为他作出很好的分析,提供客观明智的建议,可是明明在不久前他才曾经对周远志信誓旦旦,说要离开这个圈子,从此本分地做一个普通人,好好地工作,和他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出尔反尔可以吗?

可是演艺圈如此复杂多变,附加因素何其之多,变化又如此奥妙,有时一个人竭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前进半步,所以这样的机会是多麽难得,倘若失去,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柳恒澈想,也许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就能拥有强力砝码,尽可能规避开那些令人心生厌恶的潜x规则,此後,一旦他拥有了地位和资格,他爱和什麽人恋爱,爱与什麽人相处就都应该不会是问题……吧?

他拼命思索著,其实周远志自己也在努力成为一名正式的演员,如果他能够抓住这次机会,或许也能拉周远志一把。没错,凭周远志的实力,只要有合适的角色,慢慢肯定能获得大众的认同,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再不济,两个人同进共退也会比一个人毫无章法地苦苦奋斗好上许多,所以,周远志应该不会怪罪他的出尔反尔。

对!他不会怪他的,所以必须先将这个喜讯告诉周远志才行!

柳恒澈猛然站起身来,吓到了身旁正弯下腰打算叫他的人。

“陈姐?”

演员工会的陈姐揉著x口,一迭声地叫唤:“哎哟小柳,你真是吓死我了!”

“对不起陈姐,我没发现您在我身旁。”柳恒澈赶紧赔礼道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剧目皆已落幕,剧院里的观众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几个演员工会的工作人员正在场子里打扫收拾。

“已经结束了?”柳恒澈问,“真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陈姐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来喊你一声,打扫打扫我们也该撤了。小柳啊,你看能不能麻烦你最後收尾,锁门还钥匙?”

所有工作人员中,只有柳恒澈住在影视基地附近的月林村,由他来收尾理所应当。

“好啊。”柳恒澈接过陈姐递过来的钥匙,“陈姐您要是有事就早点走吧。”

“哎,我是正要走了,我怕赶不上车,就是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

“哪里,我应该做的。”柳恒澈说著,目光却在剧院里搜寻,找了一遍,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陈姐,远志呢?”

作为评委的一员,周远志被安排坐在最前排,但此刻整个剧院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你说老周啊,”陈姐想了想,“他刚才好像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後来就没看进来。”

是谁的电话,居然能让周远志讲那麽久?柳恒澈闻言蹙紧了眉头。

“小柳?”

“啊,没事。”柳恒澈摆出笑容,“陈姐您赶紧回去吧,晚上黑,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哎好,麻烦你了小柳。”陈姐说著对其他几名工作人员挥挥手,“我先走一步,大家做完手头的事也早些回去吧,今天辛苦大家了。”

剧场里稀稀落落地响起道别的声音,陈姐走後没多久,其他几个人干完活也都离开了,空荡荡的剧院里只剩下了柳恒澈一个。

柳恒澈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拨打了周远志的电话,回答他的却是正在通话的电子音。柳恒澈挂断又再拨,连续拨了几次却都是一样,他走到剧场门口向外张望,明亮的月色下只看到零星几个离去的人影而已。柳恒澈不得不再走回来,一时觉得心里失落而不愉快。

算了,还是先收拾场地吧。他想著,沿著场地从後向前检查。

场子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因为坐席不够而临时借来的板凳也都堆到了一边,柳恒澈一边查看有无被遗忘的物品,一边对著清单核对借来的物品数量并逐一标注,偶尔捡起遗漏的垃圾丢入垃圾袋中。

剧场中大部分的灯此时已经关闭,只余下两侧的脚灯和舞台前的灯光,整个场子里静悄悄的。这时就完全看不出来这个场地在不久前有多麽的热闹,那时古今中外各种角色一一登场,热热闹闹上演生死悲欢,离合聚散。

柳恒澈想著,走到舞台前方,然後停下来。他忍不住转过身,望出去。昏昧的灯光下一排排座椅虚席以待,仿佛不刻就要有无数观众涌入场内,人们扶老携幼,说说笑笑,入得场中等一出大戏的上演,那舞台上光芒璀璨,有无数喜怒哀乐,小生花旦,青衣武行,各式各样的花团锦簇,笙箫齐奏。

柳恒澈不知不觉竟真似听到有乐音之声,好像还在昔日镁光灯下,他要求自己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每个角度都要做到上镜,举手投足都需有著姿态。他还曾经对著镁光灯练习睁眼,据说只有随时对灯光敏锐并且保持眼睛睁开的才是职业演员,职业的姿态,职业的对答,职业的笑容,整整六年……

六年都在做戏!他以为观众不知道,其实他们心知肚明。

他想到刚才那些舞台上的表演,也想到彼得黎他们的《堂吉诃德》,一出显得有些奇怪的chu糙的堂吉诃德,但谁能否认他们的表演抓住人心?柳恒澈曾经听到了好几次掌声。

他想著,双手撑地,跳上舞台,顶棚s灯画出舞台前方一个明亮无比的框,而不过一线之隔的舞台後半部分却已被黑暗所遮盖,明和暗的分界鲜明一如人生分水岭。

柳恒澈张开双臂,双手所向,似可看到光线劈斩,左右上下,犹如驰骋天高海阔。他向台下鞠躬,随後摆出姿势。

“你来干什麽?”*1他做出从椅子上缓缓立起身来的样子,聚拢双眉,声色俱厉,“是谁指使你来的?”他说著顿一顿,忽又走上两步,微微佝偻起身体,似是苦口婆心,“你静一静,把脑子放清醒点。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於心不忍的事就会忘了麽?你看这些家俱都是你以前顶喜欢的东西,多少年了我总是留著,为著纪念你。”

他直起腰来,自己又将刚才《雷雨》中周朴园的台词重又念了一遍,似乎在琢磨有什麽地方不对劲,随後他重重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以前的表演方式,演戏而已,自己都未曾打动,何况他人?他凭著对《雷雨》名家经典的领悟先自脑海中有了个印象,随後所做不过是模仿,不过是尽可能地贴近那些大家手法而已,他何曾真正演过一个周朴园?他拷贝的不是周朴园,而是那些在录像带中演绎周朴园的前辈演员,而在他柳恒澈手中,周朴园从未曾出生,正因此,他也从不曾创作过周朴园。

其实又岂是周朴园这一个人物而已?细细数来,六年来的角色几乎都是如出一辙。最早的《我的王子》一p打响却竟然是因为当时并未成形的匠艺和赵幼青的悉心调教,之後他做的便是刻板模仿,模仿他人,甚至到最後模仿自己。

没有地气,没有内在j神的人物是不会存在也不会被观众接受的。演员本身都不当他存在,如何让旁观者接受其存在事实?

“在舞台上需要动作──内部动作和外部动作。”*2因而,外在的形态其实本无任何陈规旧矩,一旦从内心出发,便能知晓手脚该如何动弹,表情又该如何生发。他默默想了一遍,调整状态,随後走回原位。

“你来干什麽?”他又做出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样子,这次却是有快慢区分的,先快後慢,当站稳的时候显出一种微微的迟疑。他的手尚余了一只撑在椅子一侧扶手,语调亦是先扬後抑,眼神微微闪烁。跟著他背著手向前走了两步,步履缓慢,似在斟酌什麽,随後忽而一转身,“是谁指使你来的?”他问,声音冷沈严厉,脸上却一闪而过某种轻薄的愧疚。跟著,他走回来似是想将手放到某个看不见的鲁侍萍肩头,但他终归板正身形,在几步外站了,显出一种尊贵的区分与刻意的低姿态糅杂的样子来,“你静一静,把脑子放清醒点。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他说得缓慢,字字句句都仿佛思考数次,“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於心不忍的事就会忘了麽?你看这些家俱都是你以前顶喜欢的东西,多少年了我总是留著,为著……”他压低声音,“纪念你。”

柳恒澈停下来,觉得浑身热血上涌。在电影学院短期培训时,《雷雨》他也演过几次,但总归都是以贴近名家表现为重,加之对《雷雨》中众人x格的描述已被各种教科书和培训资料解析透彻,他便会想当然地从生活中去寻找这样x格的人约定俗成的外在表现,他惮於越过雷池,生恐与前辈表现手法、世俗习惯不符,而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匠艺吧。

柳恒澈一下子有了种打开了新世界窗户的感觉,仿佛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伴随润泽的草木花香一同扑面而来,他兴奋无比,几乎无法压抑自己。

再试点别的看看?《奥赛罗》?《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或者别的什麽?

他在台上踱来踱去,无数思绪从脑海中涌出,许多过去见识过的人物形象仿佛一下子都从纸板上站了起来,他走到台中,想了想,忽而有了个调皮的主意。他双手向前曲臂伸出,两手张开,做出一个充满力度的姿势,他大声说:“华生,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你听说过有关这个案子的任何情况吗?”*3

“一无所闻。我有好几天没有看报纸了。”从剧场後排忽而传出声音,有人从後方的y影中走出,他个头略微矮小,却显得可靠而忠诚。走路的时候脊梁挺直,有种jūn_rén才有的从容步幅。

柳恒澈望著他从後方慢慢走来,直到登上舞台。

“老朋友!”他伸手给了对方一个拥抱,“你可算来了。”随後直起身来,回复了柳恒澈的样子,他笑眯眯地望著他,“远志,你总算回来了!”

注:1、台词出自曹禺《雷雨》

2、出自《演员的自我修养》──(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3、台词均出自(英)柯南?道尔所著《福尔摩斯侦探全集》

作家的话:

那个,因为要赶新的出版稿了,我会争取在本月内将《奸角》第二部完结,然後停更,实在抱歉。本书预计三部曲《败落》《挣扎》《辉煌》,大体就是这麽个过程。

第十一章

两人锁了门,一起将钥匙归还门卫,然後散步回家。

已经是秋天了,虽然白昼的气温还居高不下,到了夜间却会显得有点凉。柳恒澈见周远志略微缩著脖子的样子,忍不住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近身边。周远志初始惊了一下,随後却慢慢放松下来。柳恒澈很满意周远志的这种反应,这是他最近一个月来被彼得黎三人组搅得**飞狗跳後,第一次与周远志的长久、近距离接触。

“刚才去哪了?”他装出不经意的样子问,却竖著耳朵密切留意动向。

周远志像是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回答:“接了个电话。”

“哦?”可疑的犹豫。

“是……以前认识的一个导演打来的。”

周远志的神情显得更古怪了,柳恒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想这可能就是周远志最近几次三番想说没说出来的事──和一个导演有关?为什麽还聊了那麽久?

“是邀你上戏吗?”柳恒澈问,“既然是相熟的导演,提供的机会应该不错吧。”

“是……是不错。”周远志想起张导在电话中几次三番的催促和游说,对方提出让他明天去a市参加一次试镜,如果顺利通过的话,或许就可进入磋商合约的阶段了。

鸿翔影业的杜万生,锐点娱乐的郝枫,星光的davidlam……每一个爆出来的名字都让人有理由相信,能入这间公司做艺人是多麽有发展前景!张导苦口婆心,劝了又劝:“小周,千万别犹豫了,一切等试完镜再说。”

“是电视剧?”

周远志一时不知该怎麽回答。

“不是?”柳恒澈诧异,“难道是电影?真的是电影?”

“是……是电影,不过角色还没定。”

“好机会啊!”柳恒澈赞叹,“这麽好的事,你干嘛哭丧著脸?”

周远志忽而停下脚步,看向柳恒澈:“阿澈……”

“怎麽了?”

“阿澈,你会不会介意我……”周远志不知道该怎麽说。

“介意你接受这个机会?”柳恒澈摇头,“怎麽会!”他笑周远志的多c心,“你一直都在等这一天不是吗?我也希望看到你成功,怎麽会在意这个?”

可周远志还是觉得难以开口,柳恒澈只以为他会接到一部片子,不知道他真正可能得到的机会是什麽。签约、栽培、从此走上正规演员的道路,并且机会比柳恒澈过去的东家新丽影提供的更好,他实在害怕会触痛柳恒澈。尤其刚才剧场中见到的那一幕……

柳恒澈从来未曾放下,周远志太知道这一点,所以更加害怕让他知道这件事。

“到底怎麽了?嗯?”柳恒澈弯下腰,俯身mm他的脸,“远志,你想说什麽就直接说,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避忌吗?”

“我……我可能有个机会。”

“演电影的机会,刚才你不是说了吗?”

“其实不是……不是简单接拍一部片子这样,”周远志斟酌著话语,“当然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

柳恒澈挑起眉毛:“你是指?”

“对方说……”周远志不自在地低下头去,“对方是个新公司,就是一些比较厉害的人组成的,他们说如果通过试镜的话,可能会……会签我。”

下一刻,周远志就被猛烈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内,他感到从那具温暖x膛传递来的振动,耳中听到柳恒澈发自肺腑欣喜的声音。

“谢天谢地!”柳恒澈说。一个几乎从不信命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柳恒澈有多麽的高兴,“我现在真的相信老天是有眼睛的,否极泰来之类的古谚果然是有g据的!”他说著,兴奋道,“远志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什麽?”周远志完全被柳恒澈的举动弄懵了,他原以为自己的机遇可能带给柳恒澈极大的冲击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他这件事,他甚至私下动过拒绝张导好意的念头,却因为张导的执著和热忱才将这件事搁了下来。

“你知道我刚才遇到谁了吗?”

“遇到……谁?”

“赵幼青!”柳恒澈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真的就是刚刚好,他遇见了赵幼青,周远志就遇见了那位导演,他们两人都奋斗了那麽多年,一路上遇到了如此多的挫折,而似乎现在到了两个人同时转运的时候了!

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起努力了!

“那位大导演?”

“就是他,他问我什麽时候重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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