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东靠在车里,既悲又伤地想,如有下辈子,我再补偿你罢。
张宛儿原也没想过会见到一个安然无恙的弟弟,但就算她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听一些g人的耳语说张翎头发俱白,双眼已盲,也没想到会亲眼见到虚弱伤重的弟弟。
“怎麽会这样……”她止不住眼泪,想将弟弟抱在怀里,却无从下手,他穿著厚厚的衣服,却掩饰不了他此刻的瘦弱,他是被人抱下车,到了殿门口才挣扎著自己慢慢挪进来,他脚上裹著伤布,g本穿不了鞋子,手上十指全是伤布。“你受苦了,你受苦了。”她再也受不了,扑到他面前,大哭地抚m著他惨白的脸孔,“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弟弟,姐姐──”那被厚厚包住的头上,应是被他藏起的白发。
“没事,姐姐。”张翎虚虚抱著姐姐颤抖的身体,轻轻拍著她的背,“都是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姐姐还在月子里呢,别哭,别哭啊。”
张宛儿闻言,哽咽地收住泪,她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代,挥退左右。慢慢扶著张翎坐下,“你和赵王,在琼儿满月那日,离开京城。”
张翎一震,“姐姐!”
“陛下虽然答应姐姐,会放你们回去,但圣心难测。”张宛儿幽幽道,“姐姐现在也没有把握,能让陛下放过你们。就算不杀赵王,他若要一辈子软禁赵王在京里……张翎,姐姐不想你们过这样的生活,和赵王回赵王的封地吧,在那里陛下就无法拿你们怎样了。”
这个问题,张翎自己也想过。他已经不可能再在皇帝的朝中为官为臣了,皇帝对他的防范之心已起,虽然这次没拿赵王怎样,但天子脚下,谁知道下一回皇帝又拿什麽名目呢?回到赵王的封地,脱离皇帝的直接势力范围,总会安全许多。何况天下的藩王都看著,皇帝也不敢拿赵王怎样。可是……“姐姐,我们走了,你呢?”
张宛儿微微苦笑道:“姐姐还有陛下和琼儿呢。”说到这,她又道,“不要担心姐姐。再不济,琼儿也是陛下的儿子。就冲著这个,陛下也不会拿姐姐怎样的。”
张翎伸出手,被张宛儿握住,他手上伤势很重,大夫说他几年都不能提重物了,可他此刻还是紧紧握住张宛儿的手,他悲伤地想,可能这是今生最後一次握住这个疼他最深的女人的了,茉莉已经不在了,张宛儿是他在世上感情最深的女人,“你要保重,姐姐。一定要保重。”
张宛儿眼中浮泪,哽咽道:“你也是。”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一事,对他道,“对了,到了那天,门下侍中也会帮你们。”
张翎一怔,“王瑜?”
张宛儿点头,“他派人递话进来,说到了那天,会亲自送你们出去,你们只要做好出城的准备即可。弟弟,”张宛儿正色道,“这事不可犹豫,姐姐那天会让陛下宴请百官权贵,这是唯一的机会。”
京中能困住他们的人只有御林军,张翎出身御林军知道厉害。只要赵王和他离开京城与埋伏京郊的三千甲士会和,才能安全。
张翎慎重点头。
江山守 第十九章
离开魏王满月还有两天时,皇後g里的人请张宛儿过去。张宛儿自怀孕,从未和皇後或者贵妃李瑶单独呆过。
赵王安c在淑妃g里的人都已被皇帝暗中换了,眼下g中俱是皇帝的信任的人,通报的婢女劝张宛儿:“娘娘还是以产後不适为由,拒了那边吧。待晚上陛下过来,请示了陛下之後再去不迟。”
张宛儿略一沈思,道:“听说皇後娘娘病势沈重,我一直没去探过也於礼不合,去探望一下也无妨。”她看到婢女神色慌张,微笑道,“不要紧,如果陛下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执意要去的。”
“娘娘!”
张宛儿虽为妃子,但并不摆什麽架子,对g人们也颇为优待,加之他们本就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小心保护张宛儿,对她自然感情深厚,眼下见她不听劝阻,只得暗地使眼色让人去通知皇帝。
张宛儿就带了一名贴身婢女去了皇後g中。见g里人人形色惨淡,和过去她被皇帝冷落时一样,不由得暗叹。皇帝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对皇後的积怨不满,但自贤妃中毒後,皇帝只踏足过皇後g中两次,她从不猜度皇帝对皇後的感情,只是看到原来情深意笃的帝後如今形同陌路,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娘娘这边请。”皇後身边贴身婢女引路道,“皇後娘娘自午後就一直等著娘娘了。”
到了皇後的寝殿,张宛儿示意婢女在门外候著,自己一人进入。殿内,药香清郁,但因都关著半窗,有些光线暗沈。张宛儿走进帘内,见到床上坐著穿浅荷色寝衣,披散著一头黑玉般头发,轻锁眉头的人,连忙行礼,“皇後娘娘。”
皇後痴痴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听到她的声音,视线转到殿内,“你来了。”她指著前面的坐榻,淡淡道,“坐吧。”
张宛儿依言坐下。皇後虽在病重,容颜憔悴,却仍美得惊人。她费力地盯著张宛儿半天,惨然笑道:“本g一直不明白我输你输在哪。”
张宛儿道:“娘娘母仪天下,怎会输给臣妾?”
“母仪天下?”皇後自嘲道,“这种哄骗人的话,淑妃何必对本g说呢。”
张宛儿不说了。她来有她的目的,但她打算先听皇後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果然,皇後停了一阵,又道:“陛下骗了本g十年,本g以为他对你真的一点感情都没了。”
张宛儿想,很公平,陛下也骗了我十年,我也以为他对我一点感情都没了。
“论家世,样貌,心x,才识,本g都不输於你。”
张宛儿暗自点头,是的,而且还远远高於。
皇後呼吸急促起来,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红晕,“可是为何,陛下会如此锺情於你?”
张宛儿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她自己也很困惑,皇帝身边绝色美女众多,就是林昭仪,李贵妃都比她年轻貌美,德妃比她会婉转承欢,当年的柳贵妃比她更气质雍容,皇後更是仙人之姿,无人能及,可是皇帝对他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後都非同一般。
皇後没等到回话,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陛下一直很恨李瑶。”
张宛儿闻言一怔,倏然一惊,看著皇後。皇後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家的事,“你有了身孕後,他怕李瑶对你下手,所以千方百计让李瑶也有了身孕,让她也成为众矢之的,让她无暇顾及你。”
这些,皇帝没对她说过。皇帝从不她说朝廷後g那些争权逐利,相互倾轧的事,她也不去问皇帝,就算知道也当做不知道。
“你知道陛下为何恨李瑶?”
张宛儿摇头,她不喜欢过问皇帝和李家的事。
“因为,你当年的儿子……陛下认为,和李瑶有关系。”
张宛儿脸色一变,“皇後娘娘说什麽?”
皇後苦笑道:“你没怀疑过本g吗?没怀疑过当年你的儿子是被谁害死的吗?”
怀疑过,日日泣血,怀疑皇後,怀疑过柳贵妃,怀疑过无数人。张宛儿嘴唇略抖,“是她害的吗?是李贵妃害的吗?”
皇後不答,只是叹了口气,“你当年的儿子已经死了……”然後又道,“现在你弟弟还活著。”
张宛儿的脸色像是被人抽干了血一般,“什麽意思?”
“本g想和你做笔交易。”
“交易?”
“陛下未必容得下李瑶,尤其他已经有了你给他生的皇子以後,他更无所顾忌。”皇後带著苦涩的笑,说道,“李瑶现在自己也知道,所以也万般小心……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已经不成了,我得保住她,保住她的骨血……”
张宛儿立刻醒悟,“娘娘是想让我帮你保住她?”
“你的话,陛下总能听进去几分。”皇後道,“就那几分,起码能保得住她腹中的孩儿。”
张宛儿摇头苦笑道,“若真能听进去,张翎又怎会有今日之祸。况且贵妃腹中的孩子,也是陛下的骨血,陛下……”她说不下去,如果皇帝真的怀疑李瑶下毒害了昭儿,以皇帝的个x,不报复李瑶绝不可能。她的心一抖,真的是李瑶吗……李家真的害死了她的儿子……
皇後冷笑道:“本g不想和你纠缠,交易成不成全在於你自己。”她停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们李家,会想办法安全送你弟弟出京城。你要知道,你弟弟能从诏狱出来,是因为我哥哥李慕,和陛下彻夜长谈的结果。现在,为了你唯一的弟弟,也该到你回报我们李家的时候了。”
张宛儿想到不满百天就悲惨夭折的长子,又想到前几日看到的受尽凌虐的弟弟,片刻後她稳住心神,沈声道:“好,我答应娘娘,一定竭尽所能,保住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皇後展颜一笑:“那我们李家,必定保证安全送赵王和张将军离京。”
皇二子魏王琼的满月酒,皇帝遍邀京中百官权贵皇亲国戚参加。他对张宛儿之珍视,令人侧目。可是现在已不是十多年前,没有人敢质疑皇帝。
皇後病重没有出席,贵妃有身孕,贤妃从来不出席这样的场合,於是宴会的主人就是皇帝和淑妃。皇帝自得了张宛儿的皇子後又得了她的谅解,很想通过这次盛大的满月酒博心爱的人一笑,因此也尽兴地参与酒会。
而此时,赵王府邸,已经准备好跑路的赵王抱著张翎上了马车,趁著夜色急速赶往最近的城门。
皇帝坐在台上,看著场内的歌舞,内侍神色慌张,匆匆跑来对他耳语:“陛下,西南城门的守卫不知为何全部不见了。”
皇帝眼角一跳,侧脸低声吩咐:“让御林卫全部出动,务必截住那两个人。”
江山守 第二十章
内侍皇命离开,皇帝微笑地举起酒杯,对下面的人道:“今儿是魏王满月,众卿务必尽兴共欢。”
张宛儿亦浅笑举起酒杯,对恭贺的人一礼,先饮为尽。
“爱妃。”皇帝温柔地看著张宛儿轻声道,“朕也要谢谢你,为朕安全诞下琼儿。”
“这是臣妾的福气。”张宛儿微笑道,“贵妃也很快会为陛下再添一位孩子。”
皇帝不置可否,饮尽杯中之酒後,微微倾向她,柔声问:“如果朕,还想你再帮朕生个公主,你可愿意?这样,你与我,便是儿女成双了。”
张宛儿脸颊微红,轻垂眼帘,细细应了一声:“好。”
皇帝轻轻在她额上一吻,“快些养好身子,再为我生个像你一样的小女儿,我必呵护一生。”
赵王的马车飞速驰往北城门,到了和王瑜约定的地点,停下来。一个灰色的身影迅速窜上马车,弓身进去,揭开帽檐,正是当今门下侍中,王瑜。
他朝著赵王点点头:“都安排好了。”然後他看向斜斜靠在车里的张翎,看到那满头白发,和黯淡的眼珠,心下沈痛,“张兄……”
张翎听到王瑜的声音,寻声伸出手,握住他,诚恳道:“此恩,没齿难忘。”他指的是之前王瑜为他御前求情,和眼下为他筹谋出城之事。
王瑜是皇帝最看重的心腹大臣,能这样为他,等同於背叛了皇帝。他没想过在最危急关头,竟然是他来救他。
王瑜神情复杂地看著这个人,他曾疑他,怨他,後来敬他,尔後怜他,今夜和李慕联手送他与赵王出城,只怕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他握著那包裹著重重伤布的手,他在狱中受尽酷刑未吐露一字的事,已传遍朝廷,胡岳因失察畏罪自尽,大理寺匆匆结案,他对赵王的忠心令人惊叹羡豔。“保重。”千言万语,他只剩这一个词。此後,这人便要和赵王,远赴边关,镇守西北,终身不得回中原了。
皇帝等著消息,内侍神色难堪地又跑进来,耳语:“陛下,御林卫扑了个空,他们并未往西南城门。是否全城搜捕,请陛下下旨。”
皇帝面带微笑,却咬牙道:“蠢货,这两人还有一人重伤,上天入地也得把这两人抓住。”
内侍不敢再言,只得应是走了。
张宛儿看在眼里,疑惑地问:“怎麽了?有什麽事麽?”
皇帝道:“贵妃孕中闹脾气,想让朕过去陪陪她。”
张宛儿喔了一声,道:“陛下不去看看?”
皇帝摇头:“今儿是琼儿的满月,朕想多陪陪琼儿。”
“既然如此。”张宛儿笑著招来随身婢女,“去把魏王抱出来吧。”
快到城门时,他们都感受到了空气里游离的紧张和杀气,驾车的是赵王的两个亲信,俱是武功高强之士。两人全神戒备,促马飞奔。张翎与赵王握著手,闭目养神,王瑜怀著揣著皇帝曾赐予他的金牌令箭,一脸沈稳。
不知从哪里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张翎体虚,耳力大不如前,赵王一下绷紧神经,想到握著的人,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王瑜是个文臣,没有赵王敏锐,却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同。他毕竟在朝中磨砺良久,只是问:“还有多久到?”
其中一个驾车的人道:“就在前方──”话音刚落,一个人已离座飞起,低声喝道:“你护王爷先行,我殿後。”
随即就是叮的一声,双剑撞击声。这回连张翎也听到了,他脸上一动,却被赵王按住,“马上就出城了。”
张翎想说,实在不行你先回封地吧,我还有姐姐护佑。但话到嘴边又忍下去。他和赵王易地而处,必不会独自回去。
“什麽人──”城门守卫发现马车不顾夜晚封城的禁令,竟直直驶来,厉声道,“下车──”
王瑜掀开车帘,拿出金牌令箭,上面赫然写著“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喝道:“谁这麽大胆子,敢阻扰本官出城公务?”
守卫认得他是当朝门下侍中,面色惶然:“大人,刚接御林军飞鸽传令,紧锁城门,不许任何人外出。”
皇帝第三次看到内侍的时候,耐心已然耗光,结果内侍告诉他的消息更为爆炸:“他们从北门出城了,是否派人截杀?”
皇帝紧紧握著酒杯,一字一顿:“不是紧锁城门吗?怎麽出的?”
内侍犹豫了一下,才道:“守卫说,那个……门下侍中大人拿著金牌令箭……”
皇帝面色铁青,内侍又道:“他们还未走远,派杀手截的话还有可能──”
就在这时,张宛儿轻轻拍著魏王,哼著歌,冲著皇帝一笑:“张翎小时候,臣妾也是这麽哄著他睡的。”
皇帝挥手让内侍稍後,笑道:“怎麽是你哄他?”
“母亲自生下张翎,就身体不好。张翎基本上是臣妾带大的,所以张翎一直说,长姐如母,便是如此。”
皇帝哦了一声,试探道:“今天是他外甥满月,也不见他来。朕派人去请他罢。”
张宛儿面不改色,道:“他身体不好,来不了就算了。满月见不到,总有白日,周岁之礼,况且他是魏王的舅舅,总有见面的时候,来日方长。”
皇帝点点头,“琼儿是不是累了?要不让r母抱下去睡吧。”
张宛儿便交给早等候在旁的r母,又对皇帝道:“陛下是不是有什麽急事?不如先去处理?”她看向来回几次的内侍。
皇帝略一掂量,洒然笑道:“算了,琼儿满月之日,什麽也没有你我之情重要。”
张宛儿闻言举杯笑道:“陛下,张翎和臣妾说过一句话,您也知道,张翎平时不好诗书,但这话臣妾听了却回味良久。他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臣妾听後,便希望与陛下能如此。”
张翎从小不好古诗词,从小学到大学能记住的诗词数量寥寥可数,能记住这个全靠小时候死记硬背的功劳。他对张宛儿抖得书本不多,但这千古名言,张宛儿一听就记住了。
此刻张宛儿巧笑倩兮说出这句词,皇帝正心虚,听到後面色一变,细细咀嚼,觉得此句妙不可言,他叹了口气,召来内侍:“罢了,今日朕不想再听任何和魏王无关的事,退下吧。”
内侍乖觉得很,看了一眼含笑饮酒的张宛儿,心道淑妃果然厉害,便应是退下。
出了城门不过两里,马车便停下来。王瑜从马车中跳下来,接著是赵王。这时,两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兵士迅速从月色中纵马疾驰而来,直直停到赵王跟前,翻身跪下:“王爷!”
赵王点点头,接著对王瑜长偮到地:“今日之恩,来日定当厚报。”
王瑜扶起赵王,道:“王爷只要为国尽忠,镇守国门,即是全了你我今日之谊了。”
赵王点头道:“自当如此。”说著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到王瑜手上,“还望王大人替小王将此物呈於陛下。”
王瑜见此物通体晶莹,是一只被折断的玉箭,他熟悉本朝历史典故自是知道这是何物,失言道:“姑洗碧玉?”
赵王点头道:“正是。”
此物乃当年,赵王和李家约定姑洗g变时的信物,皇帝靠赵王以及李家在姑洗g变中诛杀齐王,登基为帝之事举国皆知。传言,皇帝为报恩,承诺李家,立李家女儿为皇後,待生下皇子後便立为太子;承诺赵王,子孙後代若有人能拿出碧玉令箭者,除大逆之罪外余罪皆免,且赵王之爵位世代荫袭。赵王此刻拿出这令箭,此情此意令王瑜不得不动容。
“赵王,此物──”
赵王慨然道:“也请大人代小王面呈陛下,小王和张将军将苍老边关,永世不会踏足中原。为陛下的太平盛世鞠躬尽瘁,镇守西北。此物小王也用不上,便还奉於陛下。”
王瑜正色道:“王爷护国之心,我必直呈陛下。请王爷放心。”
赵王点头,从车里将张翎抱出来,跨上黑甲兵士带来的马,深深看了一眼身後的京城,掉转马头,喝道:“回家!”
後来呢?
尾声
赵王等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回封地,生怕皇帝发疯真派了大兵来追。待踏上赵王封地的地界,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张翎……”赵王对昏睡在怀中的人道,“我们到家了。”他轻轻吻著这个人的额头眉眼,“我们安全了。”
张翎嗯了一声,继续睡。他不是没有完全恢复,而是完全没有恢复。疾行几日,身上很多伤口崩裂,疼得他要命。他不想赵王担心,便总是装睡。
赵王小心地抱著他,下了马,城门里,赵王府的管事已带领亲卫跪迎:“恭迎王爷──”
赵王点头,抱著张翎上了马车,为他拭掉额头上的冷汗,他知道这个人在装睡,却不敢点破。王府管事带来的大夫这时也爬上马车,“王爷。”
赵王指著张翎道:“有没有办法,先帮他止疼?”
大夫看了一眼张翎,也不惊讶,便开始搭脉,从随身的医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药,送到张翎的嘴中。张翎张嘴吞下,很快就感觉睡意袭来,便真的昏昏睡去。
等张翎再次睁开眼,他们已回到栗州府邸,赵王一路亲自照顾,连抱著他出入都不假他人之手。屋内药香嫋嫋,他抬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看著书信的赵王的模糊身影,那人一直手正紧紧握著自己。他轻轻唤了一声:“赵王。”
赵王微笑抬眼看著他,“在这呢。”
他不安地问:“朝中可有变故?王瑜,没有被我们牵连吧?姐姐可好?”
赵王道:“都好。”说著,将书信收入袖中,往前坐了坐,捋了捋张翎的白发,“喝药吧,已经温好了。”
张翎不再追问,只是点头。赵王便轻轻扶起他,喂他将药喝完,又道:“再睡一会儿吧,大家都很好,别担心。”
张翎闻言,闭上眼睛,药中有催眠之物,他又睡了过去。
赵王看了他一阵,轻轻地为他盖上锦被。
信中写明,皇後在魏王满月第二天便病逝了。皇帝赐谥号恭肃。王瑜也没有受到牵连,皇帝甚至连金牌令箭也没收回。柳文东病入膏肓,只怕熬不过今年冬天。
赵王离开王府这几年,发现王府的景物和记忆中略有不同,比记忆中更壮丽,京中的赵王府修葺得美轮美奂,金碧辉煌,但毕竟不如他自己封地的府邸,气势磅礴。这也可能是张翎在他身边的缘故。
张翎慢慢在王府养伤,养到第二年春天,他的视力渐渐恢复了,头疼也不像最初那样发作的厉害。他不怎麽问外面的消息,一心一意养伤。赵王告诉他,李贵妃也生了皇子,德妃最终被立为皇後,皇长子也在同一天被立为太子。张翎点头,如果张宛儿被立为皇後,张家毕竟没有势力,魏王没有外戚支援最终可能会被李贵妃的儿子干掉,不做皇後做个受宠的嫔妃也不算太坏的事,等魏王长大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属臣,也能保护姐姐。不过赵王还告诉他,张宛儿又怀孕了。
“这麽大岁数……”张翎有点担心,他听说生魏王的时候,姐姐就是难产,“要不要紧啊?”
赵王才不担心张宛儿,皇帝倾举国医术之力在为她保胎。
但这些消息里,还有一个令张翎五味杂陈的,便是,“柳文东病逝了,开春的事情。”
张翎沈默半天,赵王并不打扰他的悲伤。
柳家的悲剧,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一开始是柳文若,然後是柳贵妃,再来是柳文东。但那个学识渊博,满腹经纶的人,被病痛仇恨拖垮了,到底还是让人难受。
“知道是他出卖我的时候,我特别恨他。”张翎说,赵王静静地听他叙述过往,“一开始,我是靠著恨他才活下来的,我发誓要找他报仇,所以我不敢让自己死在诏狱里。”
赵王嗯了一声,道:“他还有家人。”柳文若的儿女,柳贵妃的嘉和公主,都还活著。如果张翎想,他可以让人报复这些人。
张翎笑了,他眼中闪著一丝水光,“我真正活著出来──听到赵王的声音时,我想,那些恨我的,我恨的人,都***去见鬼吧。只要我活著,赵王活著,姐姐活著,这个世界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那些人死不死活不活的,关我屁事啊!”
赵王垂下眼帘,眨掉泪水,握住张翎的手,“好,我们都好好活著。”
到了深秋,张翎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慢慢在王府里走动了,京城快马送来张翎最爱的两坛酒,赵王说,这是皇帝庆贺淑妃生了阖安公主,特别赐的。
这回张宛儿生得特别顺利,皇帝对公主不像哥哥那样折腾母亲大为高兴。李贵妃自生了皇子後,就得了落红之症,身体一日差过一日,皇帝对她也不似最初那样著迷,甚至越来越淡。皇帝有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便再没有新人入g。
又静静过了一年,张翎的头发开始长出黑色的,他听说张宛儿居然又怀孕了,气急败坏地问赵王:“都这麽大了,怎麽陛下还要姐姐为他生?又不是猪!他为什麽不结扎!结扎啊!”
赵王不懂什麽是结扎,相信也不是什麽好词,就当做没听到。皇帝在後g时,十次有八次在张宛儿处,张宛儿如果不孕才奇怪。等张翎能自己跨马了,张宛儿生下了燕王琪。g中送来十坛好酒,张翎兴高采烈地让使者带著他的礼物回去给张宛儿。
日子静静地过,张翎不知道安州大军毁坏盟约,对百濮大举用兵,百濮王听到消息大骂中原狗皇帝不讲信用,亲自披挂上马迎击,结果被大军斩杀於阵前。百濮王的长子罗恭,次子罗贺,三子罗祝,在中原间谍的调拨下,纷纷自立为王,漠北陷入皇帝j心设计的内战,再无暇对中原滋扰。
皇帝脑中也一闪而过干脆让安州大军把赵王也干掉算了的念头,但谁也说不出为什麽,皇帝到底还是没有这麽做。
这日阳光晴好,张翎瞄著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赵王。从怀里mm索索,赵王眼也不睁,只是问:“干嘛呢?”
“憋了几年了,有点痒。”
“……”赵王淡淡道,“说人话。”
张翎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长好了,等不下去了,继续找藏在身上的香油,“你也憋了几年了,没憋坏吗?”
“……”赵王睁开眼,见他一边找一边开始扒衣服,便将一直收在袖里的瓷瓶丢出去,“找这个?”
张翎眼睛一亮,扑过去拾起瓶子,冲著赵王开始摆尾巴引诱,“做吧做吧,再不做会j尽人亡的。”
这个成语赵王没听过,自然不知道不该用在这个时候,他还没回答好还是不好,张翎已经将自己扒了个j光,迫不及待地抹香油。
赵王看著他,然後也开始揭开自己的衣袍,他们在书室里,赵王压著张翎,看著他这几年慢慢养胖了点的样子,轻轻吻著他的眼帘,张翎啊啊叫,“快进来快进来。”
“……”赵王却只是在他的外面研磨著,激得他身体轻轻发颤“张翎……”
张翎嗯嗯叫著,心里激动地紧,赵王的腹肌还在,身材美好的还是让他想流口水,他想他没死真好,还能享受这麽好的身体。
“谢谢你活著……”
赵王说完,猛地就c入进去,张翎满足得长长叹息,闭著眼睛,听著室内啪啪的声音,日光泄地,一室温暖,觉得日子这样确实很幸福。
什麽家国,江山,帝王,朝堂,他过去都想错了,只有赵王安然在他身边,他就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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