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
「哗啦…哗啦……」似有若无的拨水声轻轻地刺激著耳膜,他皱著眉,微微清醒。
几部以外的窗户洞开著,有水声,和著月光透了进来。
带著些许的疑惑,和一股莫名的力量,他起身,披上外衣,循著声音出了门。
「哗啦…哗啦……」声音来自後院。好奇心驱使著脚步,他扯住衣襟,不疾不徐地来到声音的g源。
一个女子背对著他──芙蓉正在沐发。
「阿祯?」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女子握著湿漉漉的发束,回过头。盈盈的水光自乌黑的发流泻而下,多数流进了一旁的木桶,而一些,顺著宽大袖子里露出来的皓白手腕,流了进去。
她侧过头,眼底闪著特殊的光芒。而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要碰碰她,抱抱她……
「!」然而,却在肌肤就要相触的那一刻,自末梢开始,她的衣角,她的指间,她的发,却开始透明、开始融化。
他慌了。急急的探身向前,不停地抓,想要挽留,想要抓住任何一丝希望。然而,她却还是笑看著他,维持著不动的笑靥,化作一股股透明的清泉,自他的指间流失。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芙蓉!」端木永祯猛地坐起、惊醒。他在几秒後回神,才惊觉周身的环境。
几步远的窗户洞开著,微微地透进了几缕属於晨曦的光芒。彷佛仍心有馀悸,回神以後,他按上了快速跳动的x膛。
是梦……。幸好只是梦……
给自己绾了发,他招来了内侍官,草草地将自己梳洗了一下。才刚要穿上龙袍,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似有若无的声响。
「……我一定……您……」似乎是个女子的哭声,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不过,何进应该会处理。
「不行……还没起……」何进的声音跟著隐隐透了进来,端木永祯放下手边的茶碗,细耳聆听。
是谁?谁有这麽大的胆子敢来这里哭闹?
「拜托……」女子哀求了一会,抽抽噎噎地哭了几声,最後慢慢地弱了下去。就在他以为人已经离开了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声尖锐凄厉的哭喊:「陛下──!」
他的动作一顿,皱起了眉,终於起身往外。打开了门,是何进有些惊吓的脸,看见他,慌忙下跪;另一边,一个g女穿著的女子已经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
「怎麽回事?」一下子静下来的空间里,只听见他自己的低沉嗓音。「有什麽事情,抬起头来回话。」
她闻声抬起了脸,竟是顾不上其他礼仪:「陛下!」似是抽噎地有些过头,她话说得断断续续,并且,拚命磕头。
「没关系,慢慢说。」看著她,端木永祯眯起了眼,慢慢的,有些惊讶地发现,她是属於承岚殿。
她拚命地摇头,一边又落下了眼泪,一边呜呜地磕头:「陛…陛下!您快点、您快点过去……!娘娘,娘娘她──」
明黄的身影快速穿梭在美轮美奂的g廷建筑内,端木永祯皱著眉,抿著唇,疾步前往承岚殿。内心有什麽正在慢慢地扩大,越靠近那里,他的心就越凉。
承岚殿的後院不曾聚集过这麽多人,有的人跪在池边,眼神呆滞,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已然昏厥……
「都退下!」何进先帮他开了路,回首,默默让开。而他的脚步却抬不起来。沉重,沉重,有某种东西正在重重往下堕,端木永祯闭上眼,想起了方才g女的一席话……
他吸了一口气,觉得胀起来的x膛,里头却是空荡荡。四周的人安静下来,世界彷佛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一步,一步……他的一切,在看见那张如莲花般绽开的面容时,全然无声。
芙蓉苍白的脸带著浅浅的微笑,静静的,浮沉在水面。漆黑的发丝微微地飘动在身边,时间恍若静止在那瞬间。
静。静得像一切都死亡。
他压抑的抽了一口气,有些颤抖的按住额。
她的笑脸宁静,如同盛开的莲花。
他的唇褪去了所有血色,苍白地、颤抖地开阖。「……何进,」他抓住最後一丝冷静。「……白龙寺,城内的白龙寺,有一方玄冰……给朕找来。给朕找来……」
何进当然懂得看脸色,很快退下了。
众人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大气不敢喘一声。面孔朝下贴著地面,没有人敢抬头看看此刻他们的帝王会是怎样的神色。
靠近点的,只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风拂过,一截明黄的衣角扫过,往池边的方向过去。
「哗啦……」听见涉水的声音後,才有人比较机警地抬头。「陛下!」他提著衣襬,正往莲池踏去,听见叫喊,只淡淡回头,扫了那人一眼:「住口。」
面无表情,他转过头,发丝在空中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後,抬脚,踏入了莲池中。
冰冷的感觉瞬间袭上全身,他咬了咬牙,脸色不变。展开手臂,他不顾身後有人惊讶地抽气声,伸出手,将漂浮在水中的女子拉住,扯进怀里。浮在水面的脸孔微微一沉,她的身体柔软,没有任何支撑,就这麽一拉,像是拉著一个布娃娃。
他垂下眼,尽量掩盖在眼底流转的情绪,不将之表露於颜面。
「哗啦!」重新踏上池边的大石,端木永祯拦腰抱起芙蓉,手臂与脖子软软地垂下,g人们看著,很快低下头。
他们的陛下……怎麽想?会怎麽想?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慢慢离去,有人瞬间瘫软了身子昏了过去,有人默默流下了热泪。而硕大的柱子後方,一个紫色的身影捂著唇,泪流满面,靠著柱子慢慢滑下。
不是……这不是真的……她闭著眼,不停摇头。
在方才回身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脸,那一瞬间,她明白,已经有什麽无法改变、无法挽回。
将芙蓉放在床褥上,端木永祯面无表情地召来了迦蓝、迦羽,让她们送了一套乾净的衣裳,然後,关上门,亲自给她换装。
于瑞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连微笑都不会了。那时,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瑞,」看著他惨白的脸色,端木永祯很轻、很轻地说道:「她死了。」
「……」他几乎要转过身,做些什麽,什麽都好,就是不要让还在这里的他们两人这般难过。「……什麽时候?」
「嗯?」
「什麽时候下葬?」
端木永祯轻轻地笑起来:「啊,我不葬她。」
「什麽?」
「何进,进来吧。事情办好了没有?」
「回避下的话,已经办好了,东西就放在偏房。」
「好,就放那里吧!」
「什麽东西?」于瑞皱眉。
而端木永祯却是笑而不答,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将芙蓉拦腰抱起。他一直以为,他是让人将她捞回来的……
进入了偏房,马上,就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渗入皮肤。
怎麽回事……?他抱持著疑惑,而後看见了一块巨大的、冰蓝色的方块,仔细一瞧,底下竟然还闪著若有似无的冰蓝色火焰。
「这是!」他的眼猛然瞪大,看著端木永祯慢慢的、面不改色的将手上的女子放到了上面。「玄冰!」
芙蓉的身子在接触到玄冰的那一霎那开始冻结,从发的末梢开始,一直到脸孔,都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就如同要和梦境里的景象不同,他将一切融化反转、凝固成霜。
「……这样,她就不会离开我了,你说是吗?瑞……」
一身白衣的青年看著他明明是笑著,却异常苦涩的面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虽然早就知道有这麽一天……但是,他又何尝不是希望她好好的呢……
端木永祯安静下来,只是转回身子,静静的,看著芙蓉。
纵使会恨他、会怨他,可他最是明白,尽管最狠的人是他,尽管最该死的人也是他,但是,最最难过的,却也是他啊……
回归
新元九年,莞妃沈氏暴薨。新帝念其诞太子,以皇后之礼下葬。
史无前例,一个贵妃却是按著皇后的礼仪,这恐怕是再不会有第二人了。众臣虽然觉得这样不妥,却也是敢怒不敢言。再者,若不是因为这突发的状况,莞妃在下一个月月中,本来就即将要坐上后座。
只能说,造化弄人罢……
很多人──与芙蓉较为熟识的人们──都以为端木永祯至少会颓靡个一阵子,至少,看起来会很伤心难过──但他没有。
除了夜晚没有翻牌子宠幸其他女子,他的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一样的表情,一样的作息,一样的笑语,一样地j明。他看起来,就像是这件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
然而只有何进和于瑞知道,这个男人的眼里,空空的什麽也没有,空洞得恍若什麽也不会再有了。
尤其是何进。每夜,他总是默默地守在门外,看著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枯坐著,空对一盏闪烁著的烛光,眼睛眨也不眨,一滴、一滴的看著红色的烛泪落下。日复一日,重复著同样的事。
有时候,他都想打破身份的那层障碍,直接上去安慰他,但是,端木永祯身边的气氛是那样沉重,沉重得让人心痛。他知道他做过了什麽,所以,他心里所感受的,他当然也懂,却只能这样远远的看著那个孩子难过。
然而尽管每夜是这样过的,一到天明,他便会马上换成另一副表情──属於那风流帝王的标准表情,将整个夜里所有的情绪藏起。
他怎能这麽折磨自己?普通人受这样的压力,早就崩溃了,而他,还日日硬撑著。
不是没有人试著前来探望过,例如端木永恬,例如宁薰,但是,却都被他拒於门外。他想见的人,最想说话的人,不是他们啊。有的时候,他会在夜晚独自来到承岚殿──如同之前去密g那样,然後静静地站在池边,负手而立。
何进曾偷看过他的表情一次,从此,再也不敢瞧第二眼,连靠近七步内都不敢。那样的表情太过悲伤,彷佛下一秒就会破碎。端木永祯也不是没看过自己的表情,但他却无法控制,每次他都以为自己下一刻会哭出来,下意识的m上眼角,却只m到乾燥颤抖的睫毛。
人太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这样的情形他小时候不懂,每次看著母亲捂著眼睛就会自动地爬到她腿上去,下意识的想为她拭泪,但每次都只m到一片乾燥的脸颊以及一层薄薄的胭脂。
「嗯……?」
「没什麽……孩儿以为您哭了。」
「永祯乖……母后没事。」皮肤细腻的手mm他的头,「要是能够哭出来就好了,问题是……哭不出来呵。」
他还记得她那时候苦涩的神情,只是那时太过年幼以至於不懂背後的心情,没想到这样的感觉也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幸好这样的情况只有在承岚殿里才会发生,所以,除非思念无法抑制,他也很少去那个会勾起回忆的地方,毕竟,每次在那里,他就会什麽也不想,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轰鸣──
她死了。
她死了啊!
每次这个念头冒出来,他的x口就会一阵窒闷,好像一坨烂棉絮堵在x口,痛不可抑。即使是这样,他也只逃避过一次,直直的在朝堂上昏过去,吓坏一堆人,那次之後,他再没有在别人面前脆弱过。
难过又怎样呢?痛又怎样呢?她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死了啊。
有什麽已经消逝了,却又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变。端木永祯微微惨笑著,在很多天以後,第一次阖上了眼,支撑不住地睡了过去。
──芙蓉死去的那个夏季,荷花开得特别癫狂。彷佛全世界的芙蓉都为她哀悼,从承岚殿一直到皇城外的曲江,满满的逸著花香,弥漫在空气里,似有若无,却又浓得化不开。
厚葬了她之後,在端木永祯的旨意下,太子端木祈轩正式交由宁薰抚养,於是,後g里沉重的气息指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月,便被这样的情势变化也硬生生地冲淡,而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芙蓉这个人。
曾经他以为他们已经很近很近,只要再向前一步,便是终生不离,谁知道……呵,谁知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呵……
只能说是自己,都是自己的错啊。自作孽,作孽啊……
曾经觉得她就在身边,永远在身边,谁知道就错了那麽一步。
只消一步,便从一步之遥,转为永远到不了的天涯海角。
就那麽一步,就把身边,站成了彼岸,看得到,m得著……但她却再也不会睁眼,再也不能看见她灿烂的笑颜。
他的芙蓉,他的花啊……站在彼岸的他与她,怕是再不能见了吧。如同永远不见的叶与花……
一步,咫尺天涯。
就那一步,将她站成了那永不凋零的,他的彼岸花。
我只能说,大家赚到了=/=
这篇可以说是狠狠的爆了字数。因为想快点完结所以拚命写,这可是两周的量啊...(抹脸)
四千六百字只贴一篇我好r痛啊啊!!!!!(跪倒)
记得要给我票!!!
不然我下周罢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噗噜…噗噜……
空气在水中膨胀、移动的闷响回盪在四周。她的感知昏沉,意识朦胧,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身处何方,想要探个明白,却无能为力,只能继续耽溺於这样昏沉的感觉。
她在哪里、又要往哪里去、发生了什麽事情,她通通不记得。记忆就如同她的意志一般,像是笼上了一层雾,若即若离,却怎样也看不清。好像发生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好像有什麽已经……
一道金光在遥远的头顶上方一闪而逝,然後,她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攫住,接著、往上拉。
噗噜噜……
「哗啦!」她被拖著浮出了水面,水滴顺著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蔓延往下,划过她的脸、她的身体,一点不留。
她微微地睁开了眼,克服了来自体内深沉的倦意和混沌,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一双金色竖立的瞳孔对上她的眼眸,那人的眼角有著欲落的泪,嫣红如血。他的发像黑色的流泉,衣袂如蝴蝶翩飞。
『你──』她想说话,张口却是气音,开阖了一会,她无力地闭上口,又要沉睡。
『醒来!』一个声音猛地撞进脑海,她眨了眨眼睛。金瞳的人拎著她的後领,视线犀利。『不能睡、醒来!』
他的左手动了动,一道蓝色的光辉便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圆,手势一推,那到蓝光便没入了她的眉心。
她觉得清醒了一点,转动脖子,要求他放她下来。那人抿了抿唇,而後,放开她的衣领,手收入大红的袖子里,退後一步望著她。
『我……死了吗?』记忆回来了一点点,她侧过头,还是有些迷茫。『你是……玄烨?修言和镜华呢?这里,是凝水界?』
他垂下了眼,身旁围绕的火光黯淡了一些。这时,一道青色及银色的光芒闪过,两个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一个身穿古代欧洲贵族的服饰,顶著一头淡金色的蓬松短发,抱x、歪头,紫色的眼睛望著她;另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一头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抓了一撮拢到後头扎起,青色的衣衫微微在空中飘逸。他的嘴角挂著一个弧度,带著玩世不恭的笑意。
『是她吗?』良久,镜华转头看向玄烨,撇了撇嘴。
『是,非常肯定。』
『这样啊……』修言笑道,然後,向前踏了一步。
『欢迎回来罗,音。』
水声克制不住地传进耳里,同时,体内有某个古老的部份随著他们叫唤的那个名字、苏醒。
──『欢迎回来……昙音。』
『你还没有完全觉醒,虽然身分上已经回归,但是这次下凡已耗损了太多力气,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助你恢复到以前的实力。』修言懒懒地站著,带著她第一次在现世见到他时的那种表情。
『从现在开始,我们会为你建立一个结界,汇聚所有属於昙音的一切,让你顺利回归……从能力、责任,到记忆。』
『时间不一定,可能很长,也可能很久,不过没有关系,现在的你,不需要吃也不需要喝,你只要待在这里,接收一切就可以。』
『我知道你或许有很多疑惑,也有很多话想说,但是那都不用急。等到你正式回归……只要你回归,等待著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生命。』
『不用怕……我们会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在这里、等你。』最後一句,他换了个温柔的表情,不等还愣著的她消化这一切,他双手合十,然後、向左右拉开,立时,一道蓝色的光在他手中延展,继而形成一道墙,越扩越大,最後,将她所处的空间完全包裹,与他们隔离。
直到封闭的结界完全形成,她才回过神,渐渐地开始思考。死前的记忆一点一滴的回来,同时,封闭在灵魂深处的古老记忆也渐渐苏醒。
她明白了过去发生什麽事情,也得知了未来什麽将会发生。属於「昙音」的古老悠远的记忆将会慢慢想起,永久地填充近她的脑海,而属於「芙蓉」的部份则会慢慢被冲淡……
等到一切交替完成,她的记忆里,虽然会有前世、会有过往,却不再有情感。虽然存在过,但是,一切就只是发生过的过去,至於那些人、事、物,无论曾经有再强烈的情感,都将归於平淡。
届时,昙音的一切回归,而那些发生在「芙蓉」身上的一切,则像是全然不再属於她,以後看著,就只能像在看著别人的记忆。
她感到深深的惶恐,对自己的身分,对这一切。
虽然说这样的设计是对的,再正确不过,神不能有私欲,不能有偏袒,忘却在凡尘的一切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她理智上接受,情感上却不能啊!
那是、那是那样不可抹灭的过去,都发生过,以後,就只能如同过往云烟?
她抱著自己的肩膀,蹲了下来,望见脚边的水泛起薄薄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划过水面,同时又有一缕缕看不见的丝线汇聚到她脚边、进而进入她的魂体,重组她的一切。
她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身的某一部分被抽出,然後放进另一个「格子」里,有时候正确,有时候,又不对,然後,那股力量便会再把那个部份抽出,重新置入对的位置。
不要这样,她不要这样!不能忘记,她不要忘记啊!
她开始挣扎,在这个一望无际,永远不会到尽头的地方疯狂叫喊,甚至想要钻入脚下的水渊,寻找临界点。
然而,什麽也没有。
像是这里就剩下她一人,而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声音,以及永远不会停止的水声。
j神上筋疲力竭以後,她终於受不了了,绝望地闭上眼睛,躺倒在地。无神地睁著眼,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水面,轻声低喃:『为什麽不问我愿不愿意……总是这样,为什麽总是这样呢……』
轻轻地画了一个圆,自然而然的,水面形成了镜面,她静静地看著倒映的自己的脸──属於芙蓉的脸,然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人。
手指挑起,引导著水柱跟著她的意志流转,她有些惊喜地发现自己能够c纵这里的水。
画面在她的想法转换的瞬间跟著变动,属於那个世界的影像传来,她看著浮在那一头的人,轻轻地触m他的脸。
好像很近,实际上却很远很远。看得到,却m不著啊……还有什麽比这个更遥远?
透过无意间发现的水镜,她知道了很多事情。包括他的痛苦、其他人的难过,自己为别人带来的不幸,以及幸运。
在他的旨意下,迦蓝、迦羽殉主──尽管她们本来就要这麽做,她还是觉得很难过──被装入了理应属於自己的棺木,葬在了皇后的陵墓。
c控著彼岸水,有熟悉,也有陌生。她很明白这份熟悉感是来自於昙音,而陌生感,却是芙蓉的。
她看著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日常一切,却只有越来越难受,思念渐渐猖獗。
只能消逝吗?真的……就只能够这样?
她开始回想活著时候的记忆,属於芙蓉、属於现在她自己的记忆。双手抬起,如同指挥家一般开始舞动,记忆里的景象於是渐渐在她眼前重现。不管脚下凝聚的细丝,不管正在慢慢的没有感觉,她自顾自地重建了那里的一切:蓝色的天、绿色的青青草地、宏伟壮丽的g闱、那个世界的一切……
不厌其烦地雕刻、塑造,她很仔细、很仔细地将她记得的所有慢慢流存,尽管有时候因为力量c纵不慎,会让整个心血付诸一炬,她还是不愿停。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趁她还有感觉、还有留恋,把这样的情景、连同此刻的心情永远封存……就算以後忘记了,就算以後脱离了,只要看见这里,还是能够想起。
不要忘记,她不要忘记……
很多很多的回忆在她手下成形,最後,剩下一个人。那个有著如和煦春风般的微笑的人……
手彷佛在轻轻颤抖著,她呼出一口气,要自己千万冷静。努力这麽久了,不能失手,而且,唯有这个人,她绝对、绝对不要忘记。
一点、一点地凝聚,一撇、一画地塑造出他的神情,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他的一切的一切。
到後来,真的很像很像了,只退一步,就感觉好像真的是那个人,侧著头站在那里,对著自己微笑。
她总是克制不住,总是克制不住。看著他,那个如此逼真的影子,即使知道那是幻影,她总是不由自己的伸出手──
「哗啦!」
却在手指才刚碰触到的那一刻,一声脆响,一切幻灭碎裂,转眼、成空。
----------------------------
啊,好热(翻肚皮)
谢谢b12355的翠玉白菜!我会加油啦(笑)谢谢你喜欢v
还有棠羽的腐杯vvv
转机?
她慢慢蹲了下来,抱住自己,渐渐地,学会安静,不再闹腾。
她只是静静地哭泣。但是,说是哭泣,其实也只看得到水滴自下巴不断滴落而已。由於力量的回归,她的形体也渐渐的越来越像水,眼泪不再自眼眶落出,而是直接脱离本体,自下巴下落,或是直接自脚下抽离,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很明显她是难过的,但是,她的情绪却不完全是来自於那份无力。就像之前知道的,她从水镜里知道了很多事情,除了记忆里的她知道的,还有很多、很多。
例如,沈文燕内心的纠结,例如于瑞的想法,例如文询他们身上的毒,以及那人……那人,给她下的白华。
这到底是个巨大的矛盾,虽然早已知道了原委,但只要一想起他那时的动作,那样的神情,以及那之後的心理活动,她就会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痛,还有从脚底升起的彻骨寒冷。
是他害死了她啊。纵使那样的情感再浓烈,这依然是个无法抹灭的事实。就算他现在因为这而受到了折磨,她依旧是已经死去。
无法挽回,无法抹灭的错误。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呢?应该是这样的吗?她回来这里,来到这个世界……就为了遇见他,然後,因他而死吗?
太荒谬了!什麽烂剧情!如果这是小说,老娘第一个摔书不看了!搞什麽东西!
不禁有些生气地碎碎念了几句,回神後才惊觉,她居然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发过牢骚了。之前或许是因为当了母亲,而现在,她只想得到一个原因:昙音。
虽然记忆还不是很完全,但她也不是不了解自己以前的个x,那时候,她可以说是很温和的,除了在某些时候有些偏激,平时,她绝对是挂著温和的微笑。
而现在的自己……是,正被侵蚀著吗?
属於芙蓉的部份正被淡化,而昙音的一切,取而代之。
脚下又传来一丝力量被抽离、而後填充的感觉,她低下头,看见了明显已经改变许多的面容。
她在那一刻蓦然惊醒,抬手捧起一洼水、收紧。
「唰唰唰──」有什麽瞬间凝结的声音刺痛了耳膜,然後,四周的气温骤降,眨眼间,身边的空间已经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寒霜,满地的冰刺尖锐地直指往上。
有什麽在那瞬间被冰柱捅破,下一秒,困著她的结界散了开来,继而消失不见。
玄烨、镜华、修言站在外边,一脸无语地望著她。
『……就说了挡不住吧你们偏不信。』默默对视了三秒,镜华首先发话,漫不经心地两手一摊一副「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啊」的神情。
『……』另外两位抿起唇,有些戒备地望著她。『音,你冷静。』
她笑了下,却是惨淡无比:『我看起来不冷静吗?时间都已经过多久了?我被关多久?几年?』
『你没有必要为了那种事伤神,不要再听,不要再想,不要再看。闭上眼,那些事很快就会随著时间逝去。』修言歛去了笑,严肃地说道。
『音,你……』玄烨欲言又止,想往前踏一步,却马上被修言拦住。
『世界的秩序不能被破坏。』他非常、非常冷静地说,目光直直地盯著她。
『又来了……你还真是没什麽变。』她苦笑了一下。『那,你告诉我,我又是为了什麽来到这个世界呢?』不会……就只是为了回归而已吧?
『……』修言陷入了沉默,而镜华与玄烨显然也没有要开口的样子。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是为了一段错误的缘分。』闭了闭眼,修言像是经过了仔细考虑,才又开口。
『什麽?』她一愣,接著马上开始搜索有关这部份的记忆,但是,有一个部份总像是被刻意蒙蔽,她看不清。
他叹了一口气,深色的发微扬:『你来,是为了偿还。』
『偿还……?』
他又看著她沉默了一会,而後,向前一站,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伸出手,他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
玄烨也是一惊,想要上前,却被另一边的镜华制止。透过眼神示意,他明白了他的意图。点头表示明白,他只有先按兵不动。
『不要乱动。』他用力按下她的挣扎,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不是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就别乱动。』
『什──』一道强硬的力量随著话语落下的时候自头顶强行灌入,她大叫一声,踉跄地向後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便愕然地看见修言再次打开手掌,蓝色的结界又要在他手中形成。
这时,一阵轰然巨响,一道炽热的火焰窜起,直直袭向修言,他只有赶紧离开原来的位置,但是结界已经在形成。
『玄烨!你做什麽!』转过身就是一记风刃,修言又接著接下了下一波攻击。双重忙碌之下,他也就没看见混乱中跟著闪进结界的镜华了。
-------------------------------------------------------
我好像忘了说一件事:"回归?"已经是完结前一篇了哦~!所以记得要投票,不然我还是会罢工的…=v=
还有,下一次更新时间改为7/1号,敬请期待~
缘圆(完结篇)
『你来做什麽?』看著蓝色的交界在金发的少年身後愈合,她不敢松懈。头痛已经缓和下来,但她沮丧地发现记忆只是被封得更加密不透风。
『呀,紧张什麽,音,我是来帮你的哟~』金发的少年笑得特灿烂。
她沉默了一下,有些无措,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再相信他,最後只有扶著额,虚弱地蹲下来。昔日的同伴做出那麽无情的举动,甚至有种要不是自己是昙音,他们会直接灭了以绝後患的感觉……
『其实,你也不需要太难过啦。』似是察觉了她的感受,镜华盘腿坐到了她的面前,有一下没一下抚著她的头顶。『我们啊,只是希望你可以不要受伤而已……』他顿了一下,『毕竟,上一次我们做得太离谱,这一次,我们也只是想保护你而已啊……』
『你们、你们凭什麽替我做决定……?』她开始抽噎,委屈得想哭。『我想不起来啊,想不起来……』说完又像是觉得丢脸一般,狠狠把泪咽回去,抬头瞪他:『你又没办法!进来做什麽?而且,等一下他又跑进来怎麽办?』
听她这麽说,镜华只笑了一下:『呀~音你这麽说就太伤我的心了~我好歹也是代表希望和爱情的神欸~言言那个家伙啊,虽然代表的是秩序所以很强大没错啦,但是,我怎麽会那麽大意呢?秩序就是要建立来破坏的啊,所以拖住他这工作交给烨烨当然不会错嘛!』
『……』利用秩序与破坏互相牵制……吗?
『怎麽样?你想不想知道呢?』托腮,镜华笑眯眯地望著她,转换了话题,微眯起的紫色的眼里带著魔魅,使人耽溺。
『想是想,可是、可是我什麽也……而且,封印怎麽办?』
『嗯,这个啊,你放心好了。』他睁开眼睛,里头一片点点星光。捧起一点水,吹了一口气,瞬间,透明的y体在他的掌心冒泡,像是有什麽沸腾著翻滚而出:『呐、他们记得就够了啊,就由他们……来告诉你。』
双手在空中虚划一圈,他偏过头,做出了个捧镜的姿势,光华流动,不到几秒的时间他的x前便出现了一个古朴的圆镜。再次捧起水,他轻轻地将之浇淋在镜面上。
『准备好了吗?』他的手掌对著镜子,镜面发出淡淡微光。懒懒的语调,让她觉得时间恍若回到了初次见面前。『这是属於你的……深层而不可抹灭的记忆……』
有一道强烈的光芒自镜面s出,然後,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她往前,狠狠将她吸进了镜子当中。
『!』
『好好享受哦~』镜华对著她招手的身影散去,四周的景象也跟著产生改变。
光芒在眼前散去,然後,记忆从那个无从往下的梦境开始。
巨大的龙身如同之前看过的一般,泛著粼粼的水光,它愤怒的摆尾,朝玄烨扔出一个水球,而後,朝包著昙音的火墙直直窜了进去。
『不要!』她无法克制地大喊出声,但是,什麽也无法阻止。『祯和!』
滋──
水浇上火焰的刺耳声响几乎要让她崩溃,属於记忆的封印正在破开,她很明白这之後祯和的下场。
雾气弥漫。
四周飘满了炽热的小水滴,一瞬间,遮盖了视线。
『烨!』
『音!怎麽回事!』这时,另外两个力量介入这个空间,修言和镜华的声音同时到来。他们惊讶的望著眼前景象,接著,雾气慢慢淡了。
然而接下来却是更加失控的场面。
昙音抱著祯和,跌坐在地,怔怔地望著怀里的生物。它身上的水光没有了,整条龙像是被活生生扒了层皮,身边还有泛著水光的鳞片在掉落。
半睁著眼,他伤痕累累的眼皮微微开阖,像是下一秒就会失去生命的光辉。
『祯和、祯和……』昙音轻轻晃著它,声音里带出了哭音。而那条龙只是发出了细弱的哀鸣,而後,瞬间缩小成手臂chu的大小,蜷在她怀里。
昙音哭了,另外三个同伴没有谁敢做声。没有谁见过她这样失控,也不晓得该怎麽样解决,只有放任她释放哀伤。
静静地哭了一会後,像是想起了还有他们三个,昙音猛地抬头,瞪向他们每一个。
『这样……你们满意了吗?』她渐渐地,漾出一抹笑。『这就是你们希望的吗?』
『音……』
『如果这是你们希望的,』她缓缓站起,抬手在面前横出一道水墙。『那,我就让你们如愿!』眼泪继续流,她带著残忍的笑意抓著祯和的角,站了起来。
『昙音!冷静一点!』修言连忙往前,却怎样都撞不破那道水墙。眼睁睁地看著她接下来的动作。
『波赛因斯!』抬起右手发出召唤,瞬间,有水光凝聚,渐渐地凝出了一把长剑的外型。『阿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的声音轻软,像是对著恋人的低喃。
长剑架上了它的脖颈,她的声音轻轻颤抖:『你不会消失的,不会的……只要是我……只要是我来。所以,不会、不会很痛的……』
祯和睁开眼,望著她。而她在它的眼里望见笑意。明白了她所说的话,它闭上眼,不再挣扎。
昙音几乎要失手了,但是,依然颤抖著握著剑柄,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加剧:『……来世,』几乎是带著奇异力量的话语脱口而出。
──『来世,若是有来世,祯和,你为男,我为女……』
『你来杀我。』
手起,刀落,血华浓。
手中的龙形在那瞬间顺成了点点蓝光,混著鲜血下坠、消失不见。
水墙破裂。
他们赶过来的瞬间,只见她扔下长剑,闭上眼。无可阻止地,带著笑意,跟著幻化成一股强烈的光辉……
於是,龙神降世,依照著那瞬间的执念,以及属於女神的意念,进行著无尽的等待;追随而後的女神落到了异世,找寻过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直到前世,直到今生。
这就是全部。
原来是这样。原来。
那瞬间,她突然想笑,又想哭。一切不过是自己一手造就的缘分,像是个故事,而她亲手汇编完成。
什麽宿命,什麽等待著她的事情,不过就是由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一手造就的而已。
因为她,它被杀;因为她,它来到了那个世界上;因为她,它成了「端木永祯」,带著龙的真命的帝王,在这个世界,带著已然不记得的执念,等她,在那个世界等她。
所以才会因为不慎发生的她前世的死去,而有了不再向前走的时间。感应到她不再存在,所以,他宁愿这个世界不再向前。
而好不容易终於等到了她的到来,他却也无法违逆命运的走向。一切都已注定。
所以,他注定活著,等著,然後,注定要杀了她。
她是为他而来。
即使相貌改变,即使记忆消退,她还是穿越了时空的横隔,跨越了千年的时间,带著冥冥之中不变的爱恋,来到他面前。
她是为他而来的啊,却也为他而死。
所以,她怎能恨他?怎能?